拔篤一臉驚恐的坐在地上,看著拿著馬槊的李文淵,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被一個漢人在氣力上打敗了。
在一旁看的忽魯急忙說道:“少年郎手下留情。”
李文淵聽得忽魯說讓自己手下留情,心中暗笑,此番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便收回馬槊,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拔篤,笑著說:“承讓了拔篤兄弟。”
拔篤倒也是豁達,撿起來地上斷裂的長槍,對著李文淵擺了擺手說:“漢人,虛偽,你,勝了。”說罷拔篤從自己的手指上去下一枚銀鷹戒指,遞給李文淵:“這是我,索契勒部,信物,屬於,真正的雄鷹,草原,歡迎真正的,勇士。”
李文淵也不客氣,接過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對拔篤說:“我一定會去草原上找你,下回我們比試你們擅長的騎射。”
這時一直在旁邊的忽魯用突厥話喚回了拔篤,接過話頭說:“好了,少年郎你勝了,這是我的賭注。”說罷放下了一錠金子,安慰了那家人幾句,待著拔篤和另一個胡人離開了,另一個胡人臨走之時還看了看李文淵,眼神裡充滿了鬥志。李文淵笑著拍了拍手中的馬槊,衝著那個胡人揚了揚下巴。
目送走了幾個胡人,李文淵對薛仁杲讚道:“公子氣勢不賴嘛,敢跟這三個胡人當場對峙。”
“我雖年幼,但也知道保境安民,正像師傅說的,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獵叉嘛。”薛仁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復剛才的兇悍氣勢。
李文淵哈哈大笑,拍著薛仁杲的肩膀說道:“好好好,你有此心意,我就滿足了。”難得穿越一回,調教歷史人物才是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既然史書記載薛仁杲好殺,那我就要調教的他愛民如子,仁德聖賢!
這時一聲馬嘶傳來,伴隨著士兵的鐵甲摩擦之聲,圍觀的百姓被驅散,薛舉騎馬趕至近前翻身下馬拉過薛仁杲上下打量:“我兒可有受什麼傷麼?讓為父看看。”
薛仁杲不想在眾人面前弱了自己先前的氣勢,便擺脫了薛舉的手,對薛舉說道:“回稟父親,孩兒並未受得什麼傷,適才是師傅以力斷了那胡人的長槍,退去了胡人。”
薛舉聞聽看向了李文淵,問道:“還是每天都會有所增長?”
李文淵點了點頭。薛舉揮手讓兵丁散去,讓人將薛仁杲送回了家,和李文淵並肩向著金城兵營走去,笑著說:“三年前你救了我一命,三年後又救了我兒一命,你還真的是我薛家的福星啊。”
李文淵說道:“薛大哥三年前收留了我這個山野村夫,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士為知己者死嘛。”
薛舉一擺手說:“誒,說此話便遠了你我的關係,不過你這怪疾倒也當真奇怪,氣力與日俱增,三年前你就能以鐵箭射穿豬頭沒入樹幹,現如今豈不是可以射穿鐵甲了?這天下誰與你交手都要顧及三分啊。”
李文淵思慮再三,還是把自己身體的怪異情況跟薛舉說了,薛舉也曾經請來名醫診治,卻都不得其詳,都說是筋骨異稟,卻並未有什麼隱疾。李文淵這三年也沒有什麼不適,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不過近年來增長幅度越來越少了,估計也是快到達極限了。
兩人來到了金城的小酒館,上了二樓找了個窗邊的位置,點了酒菜,閒談起來。
薛舉接過了李文淵倒得酒,說道:“京師的朋友告訴我,皇帝陛下最近可能要再舉天下之兵東征高句麗了。”
李文淵喝了一口水酒,身體很是舒暢,這個時代的糧食酒度數不高,卻有股特殊的馨香,聽到薛舉說到楊廣要東征高句麗才想起來,自己初到大隋正是大業六年,正值楊廣第一次東征高句麗,今年早些時候戰事不順,遼東城久攻不下,受降使這個楊廣親設的機制使得城下隋軍將士死屍累累卻未有任何進展。
其後來護兒將軍率水軍逆流進入浿水,未能識破高句麗人的詐敗,縱兵劫掠地方,使得陣型混亂,被高句麗伏兵大敗四萬精兵僅逃回來寥寥數千,幸虧留守的副總管周法尚引兵嚴陣以待,嚇退了高句麗追兵,來護兒得以回到船上,不過一戰擊碎了老將的雄心壯志,來護兒率水師返回駐紮海浦,不敢再接應隋軍。
最後宇文述和於仲文所率的三十餘萬人被乙支文德詐降所欺,連連推進,強渡了薩水,軍士皆是疲憊不堪,無法進而圍攻平壤城,又被高句麗軍四面圍攻,便率部且戰且退,在渡過薩水時後軍被高句麗軍攻擊,開始潰逃,無法收攏。直到逃到鴨綠水,才由王仁恭率軍殿後,擊退了高句麗追兵,方才活命。
值此,第一次東征算是徹底失敗了,數以萬計的各種軍械物資都遺失在了高句麗,這回再東征怕是還是會按照歷史的走向以失敗告終。
李文淵低聲對薛舉說:“這次東征,必敗。”
薛舉大驚,四下看了看也低聲問道:“何出此言?”
李文淵說道:“皇帝設受降使,每逢高句麗人投降便撤軍喚來受降使受降,高句麗人便趁機修繕城池,待得受降使到來,便又是堅城一座,不再投降。所以遼東城下傷亡無數卻始終難以攻下,薛大哥說是也不是?”
薛舉說道:“確實如賢弟所說,許多大臣都上書要求撤了受降使,直接破城,都被皇帝趕了出去。”
李文淵說道:“這是陛下的借刀殺人之計,醉溫之意不在酒。上次東征雖說是舉天下之兵東征高句麗,弔民伐罪不在功名,但是死傷兵丁多數為門閥的府兵,天下徵發來的多數做了民夫。這是皇帝想藉由高句麗之手,剿滅門閥世家的實力啊,這是在抓權。更何況國戰期間大義為先,一個不慎便會落得細作下場,死無全屍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連累家族從權利的中心消失啊。”
薛舉也是聽得心驚,他本是一介武將,勾心鬥角不過是駕馭手下的武將而已,哪比得上朝堂中無聲無影的刀鋒暗箭。又聽到李文淵又說道:“不過這次東征又有一些不同,先前我天朝百萬雄兵盡歿在高句麗,這已經不光是借刀殺人削弱門閥了,陛下還要找回面子,這次的徵高句麗之戰,怕是要勾起國內一些門閥的不滿,等他們自己跳出來造反的時候,在班師回朝,剿滅他們,同時也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薛舉連忙追問道:“是那些門閥要跳出來反了大隋?”
李文淵喝了口水酒說道:“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有造反的實力的也就是朝中那些參政的門閥了吧,別的門閥應該不會有實力的。”開玩笑,自己在這個時代無親無故,先前的分析還可以說是聽別人說的坊間傳聞做的考慮,要是再點出來這回東征誰造反豈不是自找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給薛舉留下自己目光甚遠的印象就好了。
薛舉也自己喝著水酒,兩人無話,餐後兩人分別之際,李文淵對薛舉說:“薛大哥,若是此番大哥要去遼東,小弟我定要陪上兄長走上一遭。”說罷便告辭離去,回到了自己家中。
翌日李文淵迫不及待的來到了裁縫鋪,掌櫃如約交貨,兩件質地精美的斗篷被裝在精緻的錦帛中。李文淵暗道這掌櫃會做生意,揣測到自己做這兩個斗篷是要送地位不菲之人,特地用了上好的錦帛作為包裹。結了貨款後,又多付了賞錢,在掌櫃的殷切招待中離開了裁縫鋪。
直接就來到了薛宅,報了名號便由下人引著來到了議事廳,見到了薛舉。今天正好不是薛舉當值,李文淵便說明了來意:“薛大哥,那秋娘這三年服侍十分的和我心意,小弟便想向兄長討了秋娘的奴契,又聽得嫂夫人懼寒,又聽說那白毛狼皮十分保暖舒適,便找匠人做了兩件斗篷,一件送與嫂夫人,一件送與大哥以報收留之恩。”當下便開啟錦帛,讓下人伺候薛舉穿上,十分的合身,一個完整的狼頭正好在肩上,用的正是那頭白毛狼王的皮子。
薛舉對著銅鑑審視了一番,心懷大暢,當即說道:“賢弟費心了,你對我薛家有兩次救命之恩,那奴契就包在大哥身上,明日便差了下人給你送到府上。”
“那就有勞大哥了,小弟還有事,便先行告辭了。”李文淵見目的已經達到,便藉故離開了薛宅。第二天薛舉果然如約送來了秋娘的奴契,並且捎來了一些金銀珠玉是給秋娘的,按照主母的說法秋娘要侍奉李文淵在金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開宗創族,手裡一定要有點應急用的積蓄。
李文淵給了來送奴契和金玉錢財的下人一筆賞錢,讓他回去覆命了。然後拉著秋娘出門,到了金城戶署,消了秋娘的奴籍,又買了布匹給秋娘做了身新衣。總之算是了了李文淵心頭的一樁心事,畢竟身邊的美女別人一句話就能要走終歸是有些不爽的。
當天晚間吃罷了晚飯,劉媽撤下了餐碗,帶著兩個小女兒回屋裡休息去了。李文淵攏了攏火盆,問秋娘:“秋娘,你在戶署的記錄是江南人士,怎麼會來到這隴西塞外呢?”
秋娘聽得李文淵問話,放下了手裡的女紅,撥了撥燈芯說道:“回主人的話,秋娘本姓沈,是江南沈家的族人,在南陳宮中侍奉沈後,大隋滅陳,我與宮中族人皆被打入奴籍,沈家不敢有二言,隨後漂泊流落至此,重病纏身,食不果腹,幸得先主母憐憫,救了我一命,卻不以主奴身份對待我,對我情如姐妹。”
李文淵聽得秋娘的話,心中也是感慨萬千,鞠氏作為薛舉的妻子在歷史上的記載只有寥寥數筆,自己身處歷史之中這種有血有肉的真實感更加直觀。李文淵甚至更加大膽的猜想,如若薛舉沒有英年早逝,讓李唐得了河西養馬地,會不會改寫歷史?
李文淵已經消了秋娘的奴籍,在秋娘的服侍下泡入藥液中,這是最後一次浸泡了,按照薛舉的說法,已經儘可能的讓李文淵筋骨煥然一新了。在溫熱又沁涼的藥液中李文淵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問秋娘:“秋娘,你已經是自由身了,接下來想去哪裡?回江南沈家麼?”
秋娘想也不想就說道:“自從被打入奴籍,秋娘便不是沈家的人了,何必回去自討苦吃。秋娘日後還會繼續服侍主人,盡我的一份薄力報答主人的恩情。”
李文淵睜開眼睛說:“秋娘,我恢復你自由人的身份,並不是要你報答,只是你一介女流,不應身受奴籍,而且這天下都不應有奴籍。”
秋娘在一旁笑著說:“主人心懷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很平常的一句話,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震得李文淵渾身一顫,問秋娘:“秋娘,你適才說的話,是誰告訴你的?”
秋娘似乎也是想起了什麼,便對李文淵說:“主人,我這都是婦人之見,信口胡言,不足為主人所擾的。”
李文淵卻忽的一下從浴桶中站了起來,顧不上渾身只穿了一條自制的貼身短褲,邁步走出,一把抓住秋娘的手說道:“你的意思是沒人跟你說,這句話是你自己腦中所想?”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話每個經歷過應試教育的人都不應該忘記,而是應該刻在骨頭裡的。這正是幾百年後宋朝的范仲淹第一次說出來的千古名句啊,若是當世的名家大儒說出此話倒也不足為奇,可是這話竟出自有個做了奴隸數年的人的口中,怎麼能不讓李文淵驚奇,李文淵想了一下,緩緩說道:“2018?”
秋娘在李文淵期待的眼神中,從驚慌中回過神來,朱唇輕啟,緩緩道:“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