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96.成全 (1 / 3)

陰雨昏暗,福寧殿中早早掌了燈,趙禎伏首案前批閱奏章,尋得空隙,抬眼往窗下望去,只見莫蘭低垂著頭,手上靈活的擺弄著墨硯。兩人皆是寂寂無聲,唯有那磨墨之聲沙沙作響。

閻文應站在廊下稟:“官家,皇后求見。”

趙禎依舊看著莫蘭,嘴上卻道:“進來吧。”待皇后入殿,方擱下筆,含笑凝望。漪貞原以為只官家在,進了殿,見莫蘭盈盈立在窗前,不禁一愣。

莫蘭上前行禮,她面色安詳,穿著青綢繡纏枝葡萄紋雙領褙子,挽著扁髻,面上略略施了胭脂,素淨不已。

漪貞伸手虛扶一把,道:“不必多禮。”

趙禎朝莫蘭揚臉道:“將你做得杏花飲子盛給皇后。”

莫蘭忙應了,親自去預備。漪貞瞧著那抹青色消失於簾幕之後,心裡有些難以喻言的情緒。不是嫉妒,她對趙禎的感情還不至於如此。也不是失落,自她接到受封旨意那一天始,日日都是尊貴風光,她滿足得很。她說不出那樣的情緒,也想不明白,像是有一點點的遺憾,又像是一點點的……羨慕。

趙禎倚在凳手上,道:“春寒料峭,又下著雨,倒難為你過來。”

漪貞笑了笑,他待她總是比旁人更客氣三分,平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今日卻忽而有一絲壓抑。她道:“臣妾有一事相稟,因涉及後宮妃嬪,又沒有先例卷宗,也不知行事妥不妥當。”

地龍已撤,殿中開著半扇木窗,透著絲絲冷意。春雨越下越細,卻就是不停,像是扯不斷、揉不開的愁緒,讓人落幕、困頓。莫蘭用青釉刻花蓮瓣斂口瓷碗呈上飲子,又靜靜退至一側,依舊立在窗下研墨。

趙禎道:“皇后有何事需稟?”

漪貞肅了肅臉,道:“尚正局的宮人前日在芙蓉軒瞧見有侍衛鬼祟出入,臣妾命人綁了那侍衛及軒中的張采女及幸采女,連審了兩日,已然坐實了幸采女通,奸之罪。”她本以為後宮之中發生如此傷風敗德之事,官家定然要大怒,卻不想,他竟只是皺了皺眉頭。

幸采女……幸采女……

趙禎沉吟許久,腦中混沌著鶯鶯燕燕,竟憶不起伊人的臉,遂道:“將她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不出半盞茶時辰,尚正局尚宮親自領著幸采女上前。她穿著銀白小朵菊花青領對襟褙子,挽著圓髻,雖被連夜審問,到底年輕,絲毫不見疲倦之色。

她誠惶誠恐跪在地上,倒也不哭,只道:“臣妾自進宮,見官家不過三次。官家有張貴妃傾心相守,為何臣妾就只能孤寂守著宮牆?毅侍衛……”

說到情郎,思及生死難料,禁不住落下淚來,泣道:“那時臣妾生病了,宮中無一人知曉,御藥院的太醫只顧著貴妃生產、德妃病重,哪裡會照拂小小采女?一時痛忍不過,就跳了御河,是……是毅侍衛救了臣妾。”

她深深的叩首在地,道:“毅侍衛那日也不過是尋了些養身的草藥送予臣妾,並無半絲逾越之舉。萬事皆是臣妾的錯,官家要罰,就罰臣妾一人,只求饒了他。”

后妃通姦之罪,歷朝歷代,皆逃不過死字。

莫蘭立在一側聽著,心中觸動萬分,若自己那夜並沒有在憩閣中與趙禎相遇,若他並沒有愛上自己,若他愛上自己後又移情別戀,那自己,比底下跪著之人,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甚至想幫幸采女說幾句好話,可是,帝后皆在,由不得她放肆。

趙禎原以為幸采女會痛哭流涕,哀聲求饒。卻不想,竟也有幾分骨氣,雖獲罪,也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不禁有些動容,遂道:“你起來吧。”

漪貞見趙禎臉上鬆動,似有同情之色,忙上諫道:“侍衛覬覦妃嬪,此乃後宮大忌,官家若不嚴懲,無以肅清掖庭,請官家下令處死二人。”

幸采女一聽,瞬間失了顏色,連連叩首道:“臣妾死不足惜,只求官家饒了毅侍衛,他什麼錯也沒有,請官家饒了毅侍衛……”

漪貞見趙禎露出幾分不忍,朝尚正局尚宮揚了揚臉,示意內侍將幸采女拖下去。

哭聲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可春天的夜風似比先前凜冽許多,吹在宮廊上,發出呼嘯哀怨之聲,像是有人在哭一樣。內侍們見殿中氣氛凝重,一時連燭火也忘了剪。莫蘭親自撿了絞銀小剪子將燭火剃亮,漪貞忽而問:“貴妃覺得如何?”

莫蘭從未真正掌管過六宮諸事,素日也只知料理鸞鳴殿,從不為旁事煩心。漪貞突發此問,她也不知是何意思,只低聲道:“幸采女年幼,臣妾倒頗為憐惜。”

漪貞勾了勾唇角,端起飲子喝了,冷冷道:“貴妃做的飲子果然不輸傳言。”稍頓,又道:“只是心腸太軟。後宮妃嬪宮女眾多,若都跟幸采女這般輕浮,與侍衛苟合,掖庭之中便再無規矩所言,必然大亂。”

莫蘭見皇后臉有搵色,忙恭謹道:“是。”

趙禎見莫蘭平白受了斥責,卻又挑不出皇后錯漏,便道:“曦兒只怕要醒了,你回去吧。”

莫蘭“嗯”了一聲,向帝后福了福身,方退下。

行至廊下,正巧遇見從廣子非二人,子非見了她,還未開口說話,臉上先“倏”的通紅。從廣請了安,也不敢抬頭,只恭謹立著。

子非將莫蘭拉至廊簷僻靜處,忍著羞澀,細細將兩人之事說了。

本以為莫蘭定會為自己高興,卻不料她竟說:“你們的事,先緩一緩。”又將幸采女與侍衛通姦之事轉訴了,才道:“此事看似與你們了無牽扯,但你是宮女,劉從廣是修書大人,撇去各自身份不說,終歸不合規矩。皇后正有意立一立威嚴,你們可別撞了頭竿子。”

子非自然極信莫蘭,便對劉從廣道:“你今兒就先回去,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咱們再說。”

劉從廣急了,感覺像是好不容易到嘴的鴨子竟又飛了,他道:“我不管那些,今兒就一定要求。”

子非笑道:“反正都等了那麼久,不在乎再等個半年。”

從廣顧不得禮儀,就要往殿裡衝,口中道:“就是等了那麼久,此刻才再不能等了。”

莫蘭見他情急如毛頭小子,忙斥道:“你是要害死自己,還是要害死子非?你是皇親國戚,自然不能拿你怎樣。可子非是掖庭宮女,弄不好就萬劫不復。”見從廣頓了步子,方緩和語氣道:“此事需從長計議,切不可魯莽行事。”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