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宴席散去,趙禎往鸞鳴殿去,他雖應著元昊幫他尋人,卻也未曾許諾,若是尋到了又該如何。莫蘭挺著大肚在院中散步,雖才四個月,瞧著卻足有五六月,御醫們不敢妄斷,只開些滋補的湯藥。
正值深夏,夜涼如水。
鸞鳴殿本已下鎖,忽有聖駕臨幸,侍婢們忙火燎火急的將門開啟,又去準備侍寢諸事。莫蘭有孕在身,他向來宿在別處,生怕擾她安寧。見她笑意盈盈的站在廊下等自己,趙禎快步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問:“飯食得怎樣?”
莫蘭笑:“御醫可叫我少食些,不然胎兒太大不易生產。你倒好,一來看我,總先問吃得好不好。”
趙禎剛赴過宴,雖在福寧殿換了衣,但身上猶還殘留著酒味。
莫蘭叫清秋熬了醒酒湯,服侍他喝了,方道:“酒宴雖不可避免,六郎也該有所節制,於身體無益。”
趙禎腦子發沉,碎碎念道:“莫蘭,你還記得那年在鞏義,與你互摘面具之人麼?”
竹簾高卷,墨黑的天際懸著細細鉤月,散落的星子鋪了滿天,天地間明亮又幽靜。莫蘭正坐在鏡前打散著髮髻,青絲鋪了滿身,她手中拿著雕琢牡丹紋的象牙梳子,往發尖上細細的梳著,道:“早不記得了。”稍頓又反過身來,笑問:“怎麼忽然想起這個?”
趙禎仰躺在藤椅上,微閉著眼,嘴角抹出幾絲笑意,道:“沒什麼。”
莫蘭見他疲乏至極,起身牽住他的手,道:“別在椅子上睡,去榻上歇息。”
趙禎握了握她的手,只覺溫潤滑膩,觸手生溫,久久不願鬆開。他的臉在燈下瞧得分明,修長濃密的劍眉,鼻尖挺拔,睫毛長長的蓋在臉上,像羽毛扇子似的。他的唇極為紅潤,薄薄的抿著,柔軟的上翹。
莫蘭情動,俯身下去吻他,還未碰到唇,卻反被他伸手擄在懷裡。
只覺滿懷軟玉溫香,趙禎睜開眼睛,將頭抵在她額上,戲謔道:“你是在引火燒身。”莫蘭畢竟年輕,雖是在趙禎面前,嘴上也不願總說閨房之事,她往他懷中擠了擠,羞紅了臉,道:“我不過是想親一親你。”
趙禎道:“親一親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聽他一說,嚇得莫蘭動也不敢再動,兩人靜靜倚了許久,趙禎才將她抱起,放至榻上,道:“朕再看會兒書,你先睡。”
莫蘭頷首,道:“你今日也累了,別看得太晚。”
趙禎點點頭,吹熄了床前的明燈,又放下紗帳,才輕輕往外去。
次日晨起,等莫蘭醒時,趙禎早已上朝去了。她側身坐起,床榻極寬,青紗帳層層疊疊的籠著。天已大亮,照得帳內一片青檸。床檻上擱著九爪黃龍金紋的荷包,莫蘭拾起,往鼻尖上聞了聞,亦有幾絲麴酒的味道。
清秋領著宮婢進來伺候莫蘭起床,捋起帷幕,才見烈日射在竹簾上,從細縫中燒進屋裡。她皺眉道:“什麼時辰了?”
清秋回:“辰時末分。”莫蘭趿鞋將竹簾捲起,竟已是日照三竿,她不禁有些怒意,道:“怎麼不早些叫醒我?今兒可是十五,當去慈元殿請安。”
清秋道:“官家臨走時,說娘娘昨晚上睡得不安穩,叫奴婢們千萬不可叫醒您。”又扶著莫蘭坐在梳妝檯前,將幾盒首飾擺在眼前,道:“娘娘別急,其實也還不算晚,不過是夏天太陽出得早罷,才這樣烈日炎炎。”
既已至此,莫蘭也沒了辦法,只好道:“那你快些替我梳洗,早些去總不會錯。”稍頓又道:“叫人將早膳端進來吧,我隨意吃幾口填填肚子。”
雖是緊趕慢趕,到底還是去得遲了,待莫蘭臨至,眾人早已恭候多時。
皇后年幼,才過十八,又見莫蘭身懷龍嗣,故並不敢斥責,只客氣道:“淑妃若是身體不適,遣人來慈元殿稟告一聲也就是了,不必強撐著過來請安。”
莫蘭行了禮,方道:“臣妾無禮,請皇后恕罪。”
這時,李婕妤笑道:“我聽說昨兒官家宿在鸞鳴殿,倒怪不得淑妃今兒來得遲。”妃嬪們聽了,心裡暗暗一驚,倒不敢多說什麼。
周美人近日風頭正盛,嘴上也厲害了幾分,不鹹不淡道:“淑妃娘娘可真令人羨慕,即便是有孕在身,也能牢牢的吸引住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