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石破天驚,激起千層浪。
眾妃嬪皆小心瞧著帝后臉色,不敢做聲,殿中一時寂若無人。靜姝往凳手靠了靠,撫著懷中白銅鑲金雕鳳紋暖手爐,臉上略含嘲諷之意,緩緩道:“都說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尚采女品級雖低,但好歹是後宮中人,豈可如此血口噴人!再者,我連淺樺是誰都不知道,為何要害她?”
臨冬生來貌美,即便落魄也難掩姿色出眾,她冷笑一聲,似是嫵媚,眼中卻露出寒冷的恨意,輕蔑道:“淺樺於你,自然無足掛齒。”隨即又怒目圓瞪道:“但我與蘭才人,卻是你的眼中釘,骨中刺。是我愚笨,才中了你的詭計!”
靜姝勾唇一笑,道:“你私自左右暴室懲處宮人,無視帝后,也是我的詭計?”說完,又朝趙禎款款道:“官家當日寬宏大量,雖降了她的品階,卻也未有懲處。如今看來,尚采女竟半點悔意也無,實在可恨!”
趙禎見兩人針鋒相對,甚感厭煩,恨不得立刻拂袖走了,讓她們自己鬧去。他拉下臉,道:“尚采女,念在與你素日的情分,朕才讓你進殿說話。若你拿不出證據,張口胡亂汙衊皇后,朕絕不會輕饒你。”
靜姝聽聞,心中得意萬分,撫了撫鬢上鳳釵,“辜念你往日侍奉有功,家中父兄也都為朝廷效力,你若此時退下,我也不再追究。”
她說話輕飄飄的,似是無意,可臨冬一聽父兄兩字,心中一震,只覺五雷轟頂,幾乎不能自持,怒極反笑道:“你別太過得意,我既然敢來,豈非沒有幾分把握?!”
說完,臨冬盈盈起身,跪至趙禎跟前,痛哭著嗚咽道:“臣妾不該擅自左右暴室之人,如今已然悔悟,無論官家怎麼處罰,臣妾都甘心承受。”見面三分情,趙禎到底不忍,沉聲道:“你且別哭,有什麼冤屈儘管說來。”
臨冬哭道:“臣妾當日瞧著淺樺暴死,一時迷了心竅,就錯怪了蘭才人。但過了幾日,靜靜一想,只覺蹊蹺。那日原本是宣了蘇文君診治,卻臨時被皇后喚了去,只剩蘭才人獨自出診。後來,臣妾聽宮人說起,也只有慈元殿的人去過淺樺房裡……”
話還未完,只聽靜姝斥道:“一派胡言。”又朝趙禎道:“臣妾傳召蘇文君,只是問一問宮中咳疾勢態,並沒有尚采女想得如此意味深遠。”
趙禎也曾聽楊德妃說過,曾有宮人瞧見淺樺死前,有慈元殿的人去過蕙馥苑。又見兩人勢不兩立、據理力爭,一時只覺頭昏腦漲,真假難辨。
臨冬泣道:“皇后用心險惡,知道淺樺是臣妾左右臂膀,必然會重責診病醫女。臣妾與蘭貴人無論誰輸誰贏,對皇后來說,都是有益無害。官家將此事交由她查了許久,最後卻只逼死了一個小宮女就不了了之。若是她有心追查,大可從那毒藥斷腸草查起,她既避重就輕,自然是心中有鬼。”
趙禎問:“皇后為何不查斷腸草?”
靜姝道:“臣妾委實冤枉,臣妾有叫人查斷腸草來龍去脈,但因當時正值夏秋交際,多有宮人患瘡腫毒,而斷腸草正好可治其病,故許多宮人手中都有此種草藥,實難明察。”
趙禎點點頭,“那慈元殿的宮人為何又會恰巧在蕙馥苑出現?”
靜姝見他如此相詢,知道他心中已經開始懷疑,甚是心寒,垂眼道:“宮人間有私下來往,再正常不過,也無宮規說不許宮人間相互走動。況且,慈元殿上下百餘內侍宮女,臣妾又如何能一一顧及。”
趙禎聽著靜姝款款說來,不由得不信,遂道:“尚采女,你可還有什麼說的?”
臨冬見趙禎傾於皇后,心中仿若被炙火燒著滾滾澆油,不住的翻滾沸騰,她跪步行至趙禎腳下,扯住他的龍袍邊角,抽泣道:“臣妾說的都是實話,皇后不僅想害我,還想借我的手除掉蘭才人,請官家明察。”
一想到,後宮之中竟有人想陷莫蘭於死地,趙禎不禁怒火上升,道:“朕當然要查,而且要徹查,朕倒想看看這背後陰險之人到底是誰。”又朝楊德妃道:“德妃,依著你上回的線索,繼續查下去,不管是何人,都儘管來稟明朕,朕自會處置,決不輕饒。”最後幾字說得雖輕,卻是咬牙切齒,將眾人唬了一跳。
楊德妃忙起身,恭謹道:“是。”
不過半會,趙禎因有朝臣覲見,匆忙回了福寧殿議事。趙禎一走,臨冬沒了倚靠,被靜姝趕出了慈元殿。
眾人坐得疲乏,附和著說笑幾句,各自回寢殿休息。
弄月在垂花門處候著,見莫蘭出來,忙堆笑迎了上去,道:“莫蘭,咱們一起回去。”
莫蘭要行禮,卻被攔住,弄月道:“就你我二人,若還講究禮儀,豈不生分了。”又握住莫蘭的手道:“前先日子,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今天瞧著,氣色倒不錯。”
莫蘭早想和弄月說話,只是找不到時機,此時回握著她的手道:“已經好全了,倒是你,身子弱,今日雖是雪後大晴,但也極易受寒。可讓御廚房煮些當歸生薑羊肉湯,既能益氣補血,又能溫中驅寒。”
弄月笑了起來,道:“你倒真有了幾分醫女的模樣,以後我若是有個這裡那裡疼的,一定先來問你。”
兩人從前雖親密無間,但如今都是妃嬪,宮規嚴明,叫她人瞧見,易惹是非。莫蘭恭謹了幾分,道:“謝美人謬讚,若是有臣妾幫得到的地方,自然盡力。”
弄月見她耳側有一縷鬢髮鬆散了,伸出纖纖素手幫她抿了抿,道:“看你說得多生分,是不是因我許久不去看你和子非,就怪我了?”說著,眼圈兒都紅了。
莫蘭見她神色悽婉,令人憐惜,忙攬住她的手臂,淺笑道:“你可傷錯心了,我只是見這裡人多,守幾分禮總不會錯,咱們還同仁明殿那般相處才好哩。”
說起仁明殿,弄月心中亦是惘然,她知道一切都早已回不去了,但依然裝作十分欣喜的模樣,點點頭道:“那是當然,今早上聽說你受封了,我不知有多高興,恨不得馬上去如意院找你。”
莫蘭笑道:“幸好你沒來,院裡好多東西都沒收拾好,只怕我也沒功夫顧著你。”兩人出了殿門,行至宮街,弄月正要說話,卻從廊下吹來一股陰風,迎面拂來,只覺喉頭髮癢,禁不住咳起來。
梨落見此,忙拿了帕子遞去,弄月捂著嘴連咳了十幾聲,連脖根子都咳紅了。莫蘭幫她拍著背,好不容易才止住,弄月笑:“老毛病了,御醫天天瞧,一碗碗苦藥下去,也絲毫不見好轉,你若是有好方子,就告訴我一聲,好歹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