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儒巾,莫蘭取過銅鏡給他照看,趙禎左顧右盼,“倒也不必改,朕瞧著挺好,往後練蹴鞠時可以拿來戴一戴。”莫蘭往鏡中看了看,狡黠笑道:“這顏色極配六郎,襯得臉又白又淨,比女子肌膚還好。”
趙禎眉上一挑,“你這小嘴皮子,到底是誇朕還是損朕?”話雖是如此,到底含笑舒展雙臂,將她攬入懷中,眼中泛著異樣的流光,柔聲道:“你總是能給朕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她伏在他胸前,聽著他穩穩的心跳聲,只覺安逸又滿足。殿中瀰漫著花香,那香是淡淡的,若有若無,撲入鼻中,卻能使人迷醉。
因趙禎忙著處置太后出殯事宜,事必躬親,整日操勞,接連十幾日都未到過後宮。楊德妃自得協理六宮之權,還未曾在趙禎面前露過臉。今日尋得一事,也不去與皇后商議,攜著宮人直往福寧殿來。
行至廊下,周懷政帶人迎上去,請過安,恭謹道:“德妃娘娘來得實在不巧,官家正在午睡,還未起。”
德妃瞧了瞧天色,“往日這個時辰該起了。”
周懷政回道:“今日因太后靈柩起駕,官家特意起了大早,又過了午時才回殿,連著午膳也遲了,就睡得晚了些。”
德妃嗯了一聲,扶著宮人的手,緩緩往回走,道:“我先去御花園中逛逛,過半個時辰再過來。”
周懷政躬身送至廊下,賠笑道:“是。”
御花園中枯枝橫斜,落葉滿地,已露出秋末蕭條之色。灰白的雲朵厚厚沉沉鋪了滿天,偶有薄陽露出臉來,也是咋暖還寒,毫無溫意。
德妃漫無目的,閒逛於花徑中打發時日。遠遠瞧見數人簇擁著輿轎從假山後轉過來,如此陣仗,倒是少見。遂問身側之人,道:“那是誰?”
惜茜細眼一看,回道:“是沉香殿的張美人。”
德妃噗呲冷笑一聲,遙遙望向天際,凜冽道:“不過是個美人,仗著官家寵愛,竟也敢如此張揚。”
惜茜是宮中老人,先前還伺候過先帝妃嬪,宮中諸事見得多也經歷得多,淡淡道:“張美人性子軟弱,家中又無背景,行事如此,只怕也是身側之人慫恿的。如今是官家貪著新鮮,等時日一過,遲早要撂至腦後,娘娘無需介懷。”
說話間,輿轎已行至跟前。
弄月見了德妃,忙下了轎,躬身道:“德妃萬福。”德妃親自扶她起來,收起鄙夷之色,笑意盈盈道:“無需多禮,可是要去福寧殿見官家?”
弄月臉上恭謹,忙道:“前些日閒來無事,就自己做了些果醬子,存了幾日,今日味道正好,便想著讓官家也嘗一嘗。”
德妃頷首道:“有美人如此,是官家福氣。”
弄月低頭羞澀道:“臣妾不敢當。”
因秋深日短,說話間,太陽已斜斜墜落。德妃微微一笑,道:“我也正有事要向官家稟告,不如你我同去。”弄月哪敢不同意,也不再坐轎,扶著梨落手臂,跟在德妃身後,盈盈往福寧殿去。
午睡後,趙禎要看奏章,莫蘭立在窗前磨墨,侍奉茶水。
門外有內侍道:“德妃娘娘和張美人來了。”
趙禎看了一眼莫蘭,她穿著晚霞紫系襟錦衣,外面套著青鍛比甲,正專心研著磨汁。因大病方愈,腰身空落落的,仿若迎風欲折。
他放下手中摺子,道:“讓她們進來吧。”
德妃與弄月滿臉堆笑走進殿中,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見著趙禎,兩人皆側身請安。這時莫蘭才放下手中煙墨,從十步開外迎上前來,躬身道:“兩位娘娘萬福。”德妃從未見過莫蘭,只道是御前侍奉的女官,也未計較。
倒是弄月,心中咯噔一響,滿是酸意。
趙禎親自將兩人扶起,賜了坐,方朝莫蘭揚臉道:“去泡壺茶來。”
莫蘭噯了一聲,往殿外退去。
德妃這才注意莫蘭,見她面如瑩玉,挽著扁髻,耳鬢處簪了一朵新鮮綠菊,其妝扮姿態倒與張美人有幾分相似。
收斂住思緒,德妃才道:“臣妾有事前來稟告,不知有沒有打擾到官家?”
趙禎笑道:“無礙。”頓了頓,又問:“你們怎會一齊來?”
弄月讓梨落捧上琉璃小碗來,道:“臣妾前幾日做了些果醬子,特意送來給官家嚐嚐鮮。正巧在御花園碰見德妃娘娘,於是就兩人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