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辰時末分,旭日東昇,蒸蒸日上。待宰執、禁從、親王、宗室落座,又有嬪妃、公主、世家女、命婦等坐於幕棚下。太后因前幾日染了風寒引出老毛病,於慈寧殿修養,並未臨駕選德殿。皇后則攜旼華公主分坐於御座下左右兩側。
趙禎一襲金織盤龍紋圓領窄袖銀白錦衣,系白玉縷空綴龍紋腰帶,腳穿白狐皮靴,如墨般的頭髮攏至頭頂梳成髮髻,罩於白玉發冠之中。他身姿偉岸,英氣逼人,嘴角掬著薄薄淺笑,目光如炬,大步行至御座前,面色溫和道:“今日宮宴,共襄盛舉。”說著,舉起玉杯,賜眾人御酒,一飲而盡,品嚐佳餚。
此時,鐘鼓齊鳴,高奏雅樂,仙韶院的女樂們於蹴鞠場中臨時搭的高臺上翩翩起舞。旼華彎嘴盯著清河郡王看,他坐於廊下側首,持梅花柄自酌酒壺,也無需人伺候,自斟自飲。兩年未見,他依舊是一副清淡寡歡的模樣。
莫蘭見趙禎的杯子空了,忙躬身過去倒酒。趙禎往旁側了側身,忽覺幽香縈繞,不絕如縷,不禁將眼神落至她臉龐。
只見她小巧的耳垂上掛著細小的青珠耳墜,烏黑的頭髮攏在鬢角,乾淨黑亮,愈發襯得肌如凝雪。他忍不住俯身親近她的頸脖,她心一驚,不敢再動,見她耳根子都紅了,他才輕聲溫柔道:“呆會還要踢蹴鞠,換壺姜蜜水吧。”他的語氣親近又隨意,讓她感覺很舒服,也很悸動,忙低聲回:“是。”
舞妓們揮灑著長袖,姿態妖嬈。忽而間,所有的舞妓悄然退下,只留一名綠衣女子旋轉著從幕簾中走出。她蒙著輕紗,身姿柔軟異常,素顏綠裙,步步生蓮,長袖甩出那一瞬間發出的笑眼,令觀者迷醉。
一舞盡,連最古板守舊的丞相呂夷簡也不顧禮儀撫掌叫了聲“好!”
女子朝清河郡王走過去,俏生生道:“可否敬您一杯酒?”清河郡王自斟了酒,一飲而盡,並不理會她。女子臉上掛不住,甩了袖子道:“真沒意思!”
呂夷簡低聲斥道:“不許胡鬧,沒規矩。”
好在眾人座位分得極廣極散,遠處的人不知發生了何事,也未有追究。女子徑自往女賓席落座,未免讓人猜疑是哪家大臣之女,想在官家面前一展身姿。
趙禎識得那女子,可不就是豐樂樓做分茶表演的綠衣娘子麼?因她穿著綠衣衫,又以紗巾遮面,妝扮倒和先前同樣,叫人一眼就認了出來。皇后不喜趙禎朝綠衣娘子多看,她揚揚手,有宮人俯身過來。
皇后細語了幾句,宮人領命而去。
莫蘭給趙禎倒滿姜蜜水,他也不看她,捏起茶杯,低聲問:“不好好呆在司籍司,誰允你來這裡伺候?”言語中甚是威嚴,莫蘭一慌,不敢看他,怕他又懷疑自己是太后娘娘那邊的人,忙垂眼道:“皇后娘娘命各殿各司遣人來選德殿伺候,待比賽結束,奴婢仍回仁明殿當值。”
他從位中坐起,捏著酒杯往朝臣們席位走去,莫蘭不知是跟著伺候還是不跟,一時躊躇不定,就在這時,周懷政在身後提點道:“張娘子,伶俐些。”
一語道醒,莫蘭忙捧著酒壺跟去。
壺中裝的是姜密水,顏色和黃酒相差無幾。
高臺上有雜技班子演出上竿、跳索、倒立、折腰、筋斗等之類的百戲。內侍們整齊劃一捧著食盒,往席桌添上美食佳釀。趙禎一一與各位朝臣賜酒把言,神色歡喜。趙禎每次喝完,總是把酒杯往身後一舉,莫蘭則時宜的將杯子滿上。
到了右司諫范仲淹跟前,只聽范仲淹勸諫道:“官家,等會還有蹴鞠比賽,少飲才好。”趙禎只是笑笑,道:“卿家也少喝為妙,僅此一杯罷。”
如此把盞交杯,直至午時後,方開始蹴鞠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