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山嘆道:“怪不得那日章魚爪將你穿胸而過,你卻並未受傷,我實在覺得匪夷所思,但又不敢多問。唉,沒想到,大哥身世竟也如此悲慘!”
說話間,跑堂的小二兒上了四個硬菜:一大盤肥瘦相間的羊排、一隻現烤的滋滋冒油的肥雞、一盤鮑參燒牡蠣、一盤滷水鵝掌豆乾。
跑堂的一邊給兩位倒酒,一邊說:“客官且稍待兒,餘下的菜馬上就來!”
吳剛見了,強自笑道:“果然是大酒樓啊,上菜挺快。這賣相倒也像模像樣,比船上的好多了!”
巨山見這菜品色澤誘人,賣相極好,真是平生未有,又聞到撲鼻的肉香,不禁流下羞恥的口水……他扯了點羊肉和雞肉,撕碎喂貓,嘆道:“若是人也能如花臉一般無憂無慮,那該多好!”
一個說的累了,一個聽的也餓了,兩人也不客套,說一句“請”各自開動起來。巨山放開手腳,也顧不得吃相,大嚼起來。吳剛說出了胸中沉積的往事,也是胃口大開,又是一番風捲殘雲,兩人吃的好不痛快。
隔壁雅間裡隱約傳出女子笑聲:“哈哈,那小子怕是三天沒吃飯吧……居然用手吃,怎麼連骨頭都吞了……他這個吃法狗都恨死他了……可能是丐幫弟子……咯咯——”
吳剛聽見後,雖是不悅,也不願生事,低聲道:“不必理會他們,你吃著高興就好。”
巨山笑道:“那是自然,師父教我:世人皆苦,供養來之不易,不可浪費一米一粟。我從小吃飯便是這般骨肉俱下,誰讓我牙口好呢!”
吳剛見他只是吃肉,笑道:“肉食難化,也要吃點別的,這芥菜不錯!”
巨山笑道:“呵呵,這芥菜想必有芥子吧。我師父曾用一芥子開啟南天鐵塔,《維摩經》曾言:以須彌之高廣,內芥子中,無所增減。”
見三爺一愣,他解釋說道:“這是說若是大徹大悟的菩薩,將須彌山放入芥子中,也無所礙。”
那少女忽然出了他們的地字雅間,走到欄杆處,將兩塊羊排帶著暗器的手法,扔在樓下的野狗身前,倒是恰到好處。
那狗子先是一懵,左右一看,叼了兩塊羊排,夾著尾巴,逃入後面草叢裡不見了。
“牙口好,也不能吃幹抹淨啊,沒家的狗子們多可憐,連塊骨頭都混不到?”那紅衣少女回座時,眼光掃過巨山,似有責難之意。那個黃衣女子果然也並非是丫鬟,不過卻始終未說一句話。
吳剛忍不住嘆道:“唉,這世道,人都吃不飽,哪裡還顧得上狗子們。”
巨山點頭稱是:“我雖年幼,也知這世間沒有多少公平之事,乞丐和王子生而不同,天竺那些吠舍(平民)都是食不果腹,下層的首陀羅們真的還不如樓下那狗兒自由自在,最下面的達利特(賤民)更不必說了。”
“我也往來天竺多次,不知達利特又是什麼?”吳三爺問道。
“他們叫做不可接觸者,就是賤民。上面四層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的人絕不願意與之來往,就是生而卑賤至極,死後也不入他們的六道輪迴。
“我師父見一對母女實在可憐,送過一次食物給他們,被發現後,傳的沸沸揚揚——什麼婆羅門高僧見色起意。
“那些高僧大德們齊聲責難,門下弟子們更以罷學退教來要挾,聲言若是再送,就是徹底玷汙了佛門、蜜宗和婆羅門,要將他逐出教宗。眾口鑠金,師父最後閉關百日以謝罪,此事才算過去。
“我私下也常送食物與他們,師父只當不見,因我是教外之人,更是中土異族,幼時玩伴們知道我與他們來往,也不再與我玩耍,最後都將我孤立。
“不過我也有意外之喜,自此之後,一心精進內力,倒也有些長進。”巨山平心靜氣,娓娓道來,吳剛聽了也覺得甚是心酸。
“後來我問師父,我做的對麼?師父說我來自仁愛俠義的中土,或許做的沒錯,但他卻也幫不了我。
“我心中實在疑惑,若是我沒錯,錯的便是那些攻擊師父的高僧和弟子們,他們為何還要鄙薄我的所為?三哥,我做的對麼?”巨山道。
“唉,哪裡都一樣,中土也非你想的那般美好,就算是東西兩京的洛陽、長安,繁華之下,哪裡不都是成千上萬的赤貧百姓,生無可戀,死如螻蟻。”吳剛嘆道。
“窮倒也罷了,就怕沒有希望啊,中土之人還是有點希望,天竺真是讓人窒息,莫說達利特,就是首陀羅也是暗無天日。”巨山吃著吃著,竟然沒了胃口。
“嗯嗯!”吳剛又將半隻撕開的烤鵝遞到巨山碗裡,又挖了一勺豆腐給他道:“你也嚐嚐這硃砂豆腐,乃是用中土高郵鹹鴨蛋的蛋黃炒制,色味俱佳。”
巨山讚道:“這菜賣相甚好,吃著也有些鮮鹹……這豆腐天竺卻沒有,我只在中土吃過,滋味讓人難忘啊!”
“呵呵,你畢竟流著中土的血,豆腐在中土老少咸宜,誰又不愛吃呢?”吳剛笑道。
那紅衣少女忽然走過來,應聲道:“我就不愛吃豆腐,你們一邊吃的骨頭都沒了,一邊在這裡悲天憫人,不覺得有點矯情麼?”
吳剛挑眉看了她一眼,笑道:“想來姑娘生於富貴人家吧,這人間百態,你倒似還沒見過。我等只是湊巧手上有幾兩銀子,先過兩天好日子再說吧。說不定,過兩天便連那隻狗都不如了!”
少女笑道:“你又怎知我出生富貴人家?或許我只是個穿得好看點的……要飯的呢?”
那小二兒剛好過來上菜,聽見如此說,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人嗎?還是真以為本姑娘沒錢給你?”她掏出一錠金子丟在桌上,足有五兩,挑釁的喝道。
那小二兒連說“不敢”,急忙退了下去。
“呵呵。”巨山忍不住笑道。
“呵呵你個仙人闆闆,你這小子,本姑娘又沒同你講話。再說啦,大人說話,哪輪得上小孩插嘴?”這少女喜怒無常,已然收起笑臉,拉下臉搶白道。
“怎麼?就許你來我們這邊給菜裡噴灑口水,難道還不讓我在自己座位上笑笑?呵呵,我就呵呵,你待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