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欣喜起來,連忙趕了過去。
她摁門鈴摁了半天,終於門開了。他開完門頭也不回的走向沙發坐著,很專注地看電視。她換了拖鞋,往裡走,小心翼翼,甚至有些陌生。
她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看著他,滿心歡喜,卻又不知如何開場,想了半天,只有很禮貌的一句話,“你還好嗎?”
其實該被安慰的是向日葵才對。
連波西掃了她一眼,眼神異常輕蔑,不說話。
換作過去,向日葵可能早就一腳踩過去,問他是什麼態度,但現在,她竟作不到,因為那種動作只有在親暱的人之間才可以,他們現在,就像是路人。
“知道你受傷,我一直都很擔心……我……”葵說到這裡發現心思亂了,停了一停,才往下說,“你現在傷都好了嗎?沒有落下疤痕什麼的吧,當時是撞到頭嗎?會留下後遺症嗎?”
他笑,那種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不需要你關心的笑。
向日葵低了低頭,怎麼會不心酸。
她親手斷送了的感情,親自驅逐的男人,現在自己卻跑來說關切別人,怎麼不叫人噁心。
“波西……既然你還能給我機會坐到你面前,應該,還是願意聽我解釋這一切。對不起……我想對這麼久以來,對你所作的一切,說一聲抱歉。”她非常誠懇的道歉,而他只是繼續換臺,從桌上拿了一包薯片拆開來吃。
“我的確是曾經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去和自己不愛的男人在一起……讓你失望,對不起……”她強忍住眼淚,“但是請相信我,我和伍嶽峰之間並不存在,你所想像的事情,照片裡的,都是誤會,只是朋友之間的相處。伍嶽峰是我很尊敬的師長,前輩,甚至讓我覺得有一種很溫暖的,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父親般的關懷。我們之間僅此而以,從未有過越界,請你相信我。”
他彷彿在聽,又彷彿沒在聽,一點表情都沒有。
“至於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聽他分析了很多,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不止傷害你,也傷害了我自己,是我太沒有安全感,害怕失敗,害怕未來,不相信這麼多年,我們之間還有多少好的結果……於是一直抗拒,一直逃避,當你勇敢堅定的時候,我卻不承認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承認我對你的感情……波西……”她還是哭了,“對不起。”
他往嘴裡塞著薯片,不說話。
“我承認我最後試圖把壽小年塞給你,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以為給你一個彷彿有我影子存在的女人就夠了,其實是我自私,我知道在我心裡,始終希望的,並不是你徹底離開我,而是不干涉我的生活,卻又永遠不能忘記我。其實忘不掉的那個人,是我,無論你在,或者不在,找我,或者消失,我的身體裡總有一根神經,為你牽動,停止不了關注……這麼多年來,我以為我變了,不再是過去的向日葵,可是原來,無論我怎麼改變,唯一不能停止的是……”她深呼吸,鎮定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告訴他,虧欠幾十年的三個字,“我愛你。”
他笑笑,換了個電影片道,繼續看。
她哭了,失控地哭著,但他無動於衷。
她很尷尬,於是艱澀地笑了笑,用力抹著眼淚。
“我見過不少女人為你哭,在你面前哭,不是嗎?每次我都對自己說,絕對不要變成她們那樣,我對自己說,其實你有什麼好,不過是投胎投到了一副好相貌,長得這麼美才不吃虧,才讓人都犯賤要心疼你,其實你有什麼好,憑什麼總是讓別人為你哭,我不要變成她們那樣……可她們哭夠了,都離開了,而我呢,我這個一直鐵定心腸不願為你哭的人,卻一直一直留了下來,所有眼淚都自己吞掉,所有痛苦都自己忍掉,結果卻始終陪在你身邊。我是多麼希望我也有畢業的那一天,永遠永遠都不要看到你……是……我後來做到了……再也看不到聽不到你……卻發現……原來這麼痛苦,我的生活裡堆滿了你的印跡,就連我們不曾一起到過的未來,也被你填滿了,連波西,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除了愛你,我還應該怎麼辦?怎麼活下去?”她說著,哭著,哭的好厲害,覺得此刻的自己和葉琪有什麼不同,一樣是在他面前俯首稱臣,一樣是在他面前歇斯底里,而你看著他,他卻如此瀟灑自在,洋洋自得,驕傲的坐在那裡看自己的電視,享受著食物和悠閒,一點也不為所動。
連波西,彷彿是天生受人跪拜的國王。
而她,註定失敗,註定了欠他一次虔誠又卑微的朝拜,她已經撕掉了自己所有的偽裝,也像是撕掉了自己武裝了二十多年的尊嚴和倔強,她把自己最內心的秘密,一字一句毫不掩飾的奉獻給他了,而他像是遇到一場最低階的敬供,連看都不屑看一眼。
她哭,哭了很久,就在他面前。
他眉頭都不皺一下,看著電視,還挺快樂的樣子。
她哭夠了,說完了,最關鍵的一份心意也交出去了,再也沒有剩餘的東西。
二十多年愛著連波西的向日葵徹底被掏空了,剩下一副空殼子,不再像是她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虛弱,疲憊,無力。
哭完了,說不出話來了,她點點頭,把眼淚抹去,“好吧,不打擾你看電視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沒有再能隱瞞你的任何東西,而你的態度,我想我是明白了……不再打擾你了,謝謝你,今天肯聽我說話。對不起,打擾了,我走了,我會帶上門的,再見,波西,再見。”
她站起來,往外走,他頭也不回。
她背後只有電視裡的喧譁聲,笑聲一片。
而她,只落得兩個字,可憐。
她換了鞋,關上門前最後看看沙發上坐的那個男人,愛了二十年,最後換回兩個字,陌生。
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