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做了個鬼臉,“雖然每個人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死掉,但如果死不掉,一輩子是很長的,像我這種人,未必會在一個地方待上一生,忽然結婚,忽然塵埃落定,也許吧,但似乎不是現在,也不是她。”
“其實也不是我吧。”她眼含笑意看著他,那眼神看著其實滲著涼意。
“至少我以為是。”他拍拍心口,“別,小葵,別這麼樂呵呵地看著我,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別把我當成假想敵,別把我聯想成那個男人,別從我這裡逼問一個結果,好吧?”
她不說話,倚在牆上,在她畫的那條暹羅鬥魚旁邊,神情像玉刻的女戰士,那樣傲慢,那樣聖潔,光線灑在她的臉上,韻味剛剛好,美極了。是從女孩蛻變出來的女人,破繭之後的完美。
他吸了一口氣,笑,“你這樣看起來美極了,向日葵,逆陽而生,你都是最美的。”
“可我心寒。”
“別,別,我求求你了,我敗了。”他拱拱手,倉惶而走。她其實冰雪聰明,騙不起。若有被騙,只是她想被騙,被另一個男人,騙了20年。
之後,沒人再找她說話,很寂靜,很悽清。
她繼續畫了幾筆,有些無聊,決定出去散散步,來了很久,其實沒怎麼獨自出去逛逛,享受難得的孤獨。秋葉原在忙,於是她向阿桑問了一條路,阿桑畫了路線給她,趁天還亮著,她離開了客棧。
陽光透過樹葉的層層縫隙,撒在人的身上,絲絲絡絡,像水底的光影,綠色的海洋,帶著泥土和花草的芳香。一切原始又陳舊,卻新鮮又茁壯,像是這些樹木經歷百年,只是為了今天來同你打一聲招呼。
向日葵拿著簡略的地圖,沿著小路往裡走著。阿桑在地圖上還寫了,小心獸夾,真是個體貼的姑娘。向日葵很小心,也沒亂走路,她不是為了迷失在這裡才來的。她只是在不同的世界裡過渡,像魚一樣,希望能一轉身,那七秒又七秒的記憶就一段、一段的消失了。
她往森林深處走去,依靠地圖,她有信心獨自走回客棧,阿桑畫的路很詳細,林子裡也有前人踩出的羊腸小道,沿著走似乎沒有問題。但是當她第一次決定回頭時,茂密的森林掩映著來時的道路,哪裡都一樣的風景,讓人有點晃眼。她看了看地圖,按前面的路,繞一個彎可以從別的道路出去,回到客棧,似乎沒有任何問題。她篤定得往前走,越來越遠,漸漸,她回憶起阿桑每一次偷眼瞧自己的眼神,回憶起她的偷窺,和時而流露出的冷意……
向日葵的心有些緊。
也就在這瞬間,森林前方傳來呼叫聲,她仔細聽,是個男孩子的叫聲,她連忙往前趕,逐漸出了森林,在一小塊草地上,發現一個深深的坑洞,一個當地扎著藍布頭巾的男孩,十多歲的樣子,他跌落在裡面,正痛苦地抬頭呼叫著。
當向日葵靠近時,他像野獸一樣,兇狠地瞪著她,發出緊張又害怕的叫聲。
“別怕,別怕。我來幫你。”她俯下身,試圖伸手去幫他,可是洞太深了,完全夠不到他。向日葵四處張望著,跑回森林中找到一根樹枝來,又回到坑邊,把另一頭遞給男孩,“來,拽住它!”
男孩猶疑了很久,從面相和表情來看,似乎是有智力上的殘障,向日葵費了半天勁向他解釋,他才將信將疑得抓住樹枝。
“好的,用力抓住,往上爬。”向日葵努力幫助著他。
男孩子像狼一樣嚎叫了一聲,用力抓樹枝,樹枝竟被他抓下去了,粗糙的枝杆擦破了向日葵的雙手,流淌出鮮血。
很痛,但是她想救他。很著急,又臨時找不到救兵,這時天色已經開始黑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的父母在周圍嗎?你一個人嗎?彆著急,別擔心。我再想想辦法。”她焦急地環顧四周,只有再想辦法,於是又回到森林,找到一長截藤蔓,回來遞給男孩,另一頭綁在自己腰上,她試圖用全身力氣幫這個男孩子解圍。
但是這一次,男孩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在往上爬的過程中,忽然又往後退,拼命用力,最後竟然把向日葵拖了下去,她狠狠摔進洞裡,撞得差點懵了,男孩子卻咧開大嘴笑,像惡作劇一樣非常開心,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入夜後留在森林裡的危險。
向日葵痛了好久,緩了半天,才捂著傷口,詫異地看著那個孩子,幻影裡覺得那孩子竟像是連波西小時候,和童年的某一個時段重疊了,他站在許多地方大聲嘲笑著自己,在影院,在泳池邊,在學校,在操場,在噩夢一樣的地方。
“別笑了!”她忽然情緒激動地大吼一聲。
那孩子愕然,一下子愣住,瞪著她,於是開始哭,比她還傷心。
向日葵清醒過來,知道眼前的孩子畢竟不是連波西,她被他哭得心酸,連忙安慰他,“別哭,是姐姐錯了,別哭……”
她抬頭看看高高的坑沿,已經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脫身了,她摔傷了右手臂,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努力平靜下來想了想,只有最後一個辦法試一下了,她好好對男孩說:“姐姐還剩下最後一個辦法可以試試看,請你也好好配合一下好嗎?”
男孩傻傻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