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還沒看夠嗎?”風裡花輕輕拂袖,掩著口鼻,“看夠了就放下吧!人死了,回不來,沒死的——你也見不到。”
那人微微抬頭,依舊背對著風裡花,視線麻木呆滯的凝著牆壁,乾啞的嗓子裡,發出沙啞的顫音,“好男兒戰死沙場何足懼?怕的是,鞠躬盡瘁,落一個亂臣賊子之名。”
“傅家三代忠良,到底抵不過三言兩語。”
“我的兒子死在戰場上,我與有榮焉。可我恨的是,縱然為大朔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卻是叛國之罪。”
風裡花輕嘆,“自古以來,多少忠臣良將死於帝王之手。你該明白,傅家能有今日聲望,早已超出了帝王的預料。一山不容二虎,皇權不容旁落,功高蓋主者,的確該死!傅聲,你何其聰明,這些年咱也是老對手,難道這點帝王心,你都瞧不出來?”
“還抱著什麼希冀,以為有朝一日帝王幡然醒悟。可是你別忘了,魚刺卡在喉嚨裡,是一定要除去的。縱然今日不除,早晚也是要滅的。”
“不單單是你們傅家,就算今日的年家,一旦得了大朔江山得保,也會換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皇帝好猜忌,自古有之。是你自己蠢,蠢死了兒子,也蠢死了自己,還連累了家中老小。傅聲,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傅聲徐徐起身,身子微顫,再不復戰場上驍勇善戰的姿態。傅少鴻一死,他被擒北昭大營,一夜白頭。
可是即便如此,又有什麼意義?
傅聲顫顫巍巍的將那封看了又看的信,小心翼翼的摺疊起來,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像護著命一樣的護著。那封信,是上官靖羽寫給傅少鴻的。傅少鴻上了戰場,卻不慎忘記了那封夾在枕頭底下的書信。
幽州兵敗後,北昭的軍士搜出了信,直接遞呈了風裡花。
也是因為這封信,本欲尋思的傅聲活了下來。看一次老淚縱橫,看兩次淚流滿面,心裡對朝廷對大朔皆已絕望,唯獨放不下家中老小。
若是就這樣死了,黃泉之下,他哪有面目去面對傅家的列祖列宗。
心想著,若是活著,有朝一日能見一見芙蕖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生下來,能瞧上一眼,這輩子也算死得瞑目。
信,已經很皺,上頭的字跡不時被淚水浸溼,逐漸的模糊。可是內容,傅聲幾乎能倒背如流,卻還是忍不住日日去看。
風裡花瞧了長淵一眼,長淵會意的開啟牢門,“傅將軍,出來吧。”
“去哪?”傅聲老態龍鍾。
“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長淵道。
傅聲皺眉,徐徐望向風裡花,“你就不怕我跑了?”
“傅家免罪,你跑了也無所謂。橫豎你對於我而言,根本沒有利用價值。早前還想利用你引起大朔的內訌,沒想到皇帝夠狠,直接斬斷了傅家的根基。”風裡花拂袖往外走,“放不放在我,走不走在你,你自己看著辦!”
“北昭,會放過我嗎?”傅聲不是傻子。
傅聲是俘虜,換句話說,傅聲的生死應該交給北昭的朝堂處置。可是風裡花遲遲沒有把傅聲交上去,而是關在了幽州地牢裡。如今風裡花還擅作主張的釋放傅聲,若是傳到北昭的朝堂,只怕風裡花的罪責不小。
北昭皇帝本就對風裡花橫挑鼻子豎挑眼,已經對風裡花下手。可惜風裡花是個硬骨頭,偏生得什麼都不怕。
“山高皇帝遠,這句話不是你們大朔人,常掛在嘴邊的嗎?”風裡花慵懶的斜睨他一眼,“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兒我說了算。”
語罷,風裡花繼續往外走,再也沒有回頭。
長淵輕嘆一聲,“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