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敬堯有些發傻了,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這麼一個睡不著覺,一閉眼便有恐怖幻覺的病症,他本以為是普通的失眠之症;那些出現的幻像,也不過是自己年老之後對於以前所為的一些偶爾的追悔,充其量只是心中一閃,從未當回事。
在這個世道打拼,經過數次血淋淋的教訓,幾番死裡逃生,他才悟出這種弱肉強食斬草除根的道理,當他明白了這一點並實施之後,他的事業便蒸蒸日上了;死在他手上,直接或者間接的人命連他自己也數不清,婦孺幼兒他也從未手軟過,因為他知道哪怕留下一根火苗便會引起焚身大火,所以他從不在這方面仁慈。
然而,到了現在,困擾他的不是仇家的追殺,而居然是這種虛幻的影像,失眠之症固然討厭,他被折磨的寢食難安,但畢竟不會要了自己的命,而在善祥大師的口中,這件事竟然如此嚴重,甚至可以左右自己的想法,甚至丟了性命。
馮敬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然善祥說的稍有介事,說出的症狀也是嚴絲合縫,自己的確曾因為煩躁不堪想過:要是死了就好了;但是這個念頭僅僅是輕輕一閃,連他自己都當做笑話來看,善祥說的卻是那般的嚴重。
“師父,不至於如此嚴重吧?那些念頭只是間或一閃而已,弟子只是煩躁之時的隨心一想,怎麼會想你所言便會自絕性命呢?”
善祥合十道:“不然,在你看來是煩躁時的衝動,但在老衲看來卻絕非如此簡單,世間人有的犯下大錯,大多都是因衝動而起,有些人只是頭腦一熱便失去真我,於是大錯鑄成;你細細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馮敬堯最近對於往事記得特別深,善祥一句話忽然勾起了他年輕時候的回憶;當年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投於師門學武藝,那時候天真爛漫全無心機,只是有一日他獨自上山砍柴,遇到一名農家少婦也在山中砍柴,原本倒也沒什麼,那少婦的年紀怕是都能做自己的母親了;可是怪就怪老天不長眼,片刻間風雨雷電交加,暴雨傾盆而下;下雨也就罷了,怪就怪山壁上只有一個山洞,他和少婦只能躲在同一個山洞裡避雨;躲雨也就罷了,怪就怪那少婦衣衫單薄,被雨水淋溼之後凹凸之處奪人眼球。
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火性猛烈之時,而且終日的枯燥乏味辛苦的學武生涯,除了滿臉褶皺的師母,他何曾見過這般噴著香味的軀體,於是乎他沒能控制住自己,強行將那少婦姦汙。
事後他威脅少婦不準說出去,還將自己省下來的可憐的一點銅錢全部給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可是第二天那少婦的丈夫便帶著數十鄉民拿著扁擔柴刀來到師父家中,而那些被師母染得紅通通的過年包給他們這些徒弟的紅色銅錢也正成了證據。
他被逐離師門,雖然他跪在師父門前三天三夜,但是在師父和師兄弟們鄙夷的目光中和指指點點中,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能被容忍呆在這個雖不溫暖的大家庭中;這三天裡,他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便是:千萬莫要衝動,但是一旦你衝動了做錯了事,那接下來便需要斬草除根,而不是去祈求寬恕。
三天後的夜裡,他離開師門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摸進山村中,將那少婦一家五口盡數斬殺,這件早在山洞中便要做的事,他終於給了個瞭解。
從此後師門中少了個端茶送水砍柴餵豬的小徒弟,世間多了個叱吒風雲的馮老虎。
善祥的話恰好打到他的軟肋,很多事都是因衝動而起,自己的這一輩子其實便是那一次青春的衝動造就而成,馮敬堯豈能不有所觸動。
“照師父這麼說,若病症加重,我會在某一次衝動之中瞭解了自己的性命麼?”
“阿彌陀佛,未嘗沒有可能,只不過殺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心魔罷了。”善祥深有憂色的看著馮敬堯。
馮敬堯有些怕了,這一輩子仇家多如牛毛,沒死在他人手中,卻死在自己的手裡,死了也落個可笑的名聲,再說他可不想死,正是享受奮鬥成果之時,他怎麼會丟下這巨大的財富和威望權力伸腿瞪眼呢。
“師父,這回你可要幫我,這病症如此可怕,弟子可不想死於虛幻的心魔之手。”
“善哉,善哉,這事老衲幫不了你,天下最有名的神醫也幫不了你。”
“你是說……我死定了?”馮敬堯雙目暴起,有發怒之象。
“非也非也,此乃心魔,所謂心魔就是你心中之魔障,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了,他人只能協助,而不能幫你去除。”
“這……我要是知道怎麼做,還用來寺廟中求佛祖保佑麼?”馮敬堯怒道。
善祥微笑道:“稍安勿躁,你看你,動輒發怒,你這個年紀當是城府艱深,氣定神閒之時,可見你已經被心魔影響的很深了。”
馮敬堯吐出一口濁氣,自己感覺這段時間的火氣確實大了些,自己的那些徒弟沒少吃自己的打罵,為人行事跟以前似乎好像有所不同,他暗暗告誡自己不要發怒,以儘量平靜的語氣道:“師父說說,我該怎麼做?”
善祥長眉挑動,緩緩道:“我這幾日思索的便是如何引導你自己驅除心魔的辦法,這些事跟延醫問藥不同,也沒有現成的藥方來對症,你所要做的便是將以前那些事情通通放下,心靈平靜之後,心魔自除;譬如你皈依我佛之後的也曾有過症狀好轉的時候,只是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最後向佛之心漸遠,加之本就非虔誠敬佛,漸漸效果便甚微了。”
馮敬堯道:“弟子罪過,確實禮佛之心不堅,不過若是要我放棄紅塵中的一切,當真剃度為僧,那還不如讓弟子死了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