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守衛此地的百戰精銳中,絕不缺乏有見識的拳師,但此時也忍不住咂舌。
武行中向來有拳不過三的說法,哪怕是煉身層次的大拳師,像這般兇悍地施展殺招,最多也只能爆發三次,便要暫且休息。
故而拳師交手,基本是幾招之內便要判定生死。
縱然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也不可能像話本中故事那樣,廝殺個百八十回合不分勝負。
能打個一盞茶時間,那都算是經典戰例,足夠武行老人唸叨幾十年的。
可徐行卻在刀槍劍戟、十面埋伏中,硬打硬進,一步一殺,不退不避。
又是十幾個呼吸過去,方才照得監牢亮如白晝的火光,已被他掃平了一小半。
見這煞星如此生猛,弓箭手們驚恐之下,紛紛拉弓,銳氣破空,長矢落如驟雨。
徐行耳朵附近,幾條筋絡繃起顫動,皮肉連抖。
腳步聲,甲衣鏗鏘聲、弓弦拉動聲,乃至弓身緊繃發出的“吱呀”聲,盡數入耳。
這些箭矢雖眾,但在他非人的五感觀察中,每一箭之間,都存在著相當大的空隙,輕易便能捕捉得到。
徐行腳踩的玉環步,身形旋繞,混鐵棍如一根輕飄飄的蘆葦,在手裡上下翻飛。
他周身都像是包裹在一枚圓滾滾、滴溜溜的實心鐵球中,箭矢還未近身,便被鐵棍掃斷,墜落地面。
尋常拳師能夠把白楠木棍練到水潑不進的地步,已算是槍棒術裡的大行家,有資格在軍中做個教頭。
可徐行用的不是白楠木棍,而是鑌鐵鑄成的水磨鐵棍,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這些犯人心頭震撼,幾乎不能言語。
他們原本都做好了殊死一搏,殺一個夠本,殺兩個不虧的極端心理準備。
卻不曾想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俊秀青年,一棍在手,竟如此勇猛,簡直是千軍辟易!
齊大柱則握了杆長槍,緊緊綴在隊伍最後,充當斷後的角色。
掀潮館所傳之武學,乃是正派北拳種,“結硬樁,紮鐵馬”為根底。
齊大柱入門半年,便能腿掛二十斤的青石塊,在梅花樁上站半個時辰不動不搖,勁沉足跟,力貫趾掌,樁功大成。
其後,徐行又傳了他一門磨拳勁的槍術,一門滋養氣息,內壯神力的熊形功夫。
這槍術是嶽蹈海身為岳家軍後裔,家傳的戰陣殺法,熊形功夫則是徐行徒步北遊,磨礪武功時,跟一位同道好友交換來的拳術。
熊形乃古象形拳的一種,專練肉身,最適合齊大柱這種天生筋骨雄健之人修行,一旦入門,便是一日千里的進境。
哪怕先前從未與人有過生死廝殺,但齊大柱日積月累、千錘百煉而成的深厚功底,仍是讓他一拿起武器,就能擔當起斷後的重任。
感受著空中仿若凝為實質的血腥氣息,耳畔聽著喧沸的砍殺聲,齊大柱嘴唇蠕動,只覺對拳術的理解更上一層樓。
以拳術煉勁是一回事,實戰打法是另一回事,拳師的進步,就是要將打法經驗再度融入拳術變化中,取得對拳法更深層次的領悟。
雖然齊大柱總是聽徐行說,屍山血海白骨地,正是武人修行處,歷代拳法大家,皆是從戰陣中崛起。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身體到其中的道理。
熊形推演至深處,也有熊經鳥伸的變式,這拙中藏巧的手段,不是一味強硬、剛猛就可以練成的。
齊大柱以往練拳時,總是把握不住那一點如飛鳥般靈動的意境。
可現在只一會兒廝殺,他運槍時,已自然而然地帶上了這種“一沾即走”的韻味。
一對多的軍陣廝殺不是拳師單挑那般,追求在最短時間內,爆發出最大的力量,將對方一舉擊潰。
而是要儲存體力,把每一份力氣都用在最恰當的地方,能用槍頭戳死人,就絕不用槍桿去拍死人。
批亢搗虛,軟硬兼備,才是古之猛將闖陣的手段。
明白這一點後,齊大柱對“熊經鳥伸”的領悟又加深一層,感覺這個關隘就像一張紙,隨時可能撕破。
戰至酣處,齊大柱吐氣開聲,嗓音渾厚如鐘鳴,腳下鐵馬生根,掌中槍影連綿,如開閘山洪,滔滔不絕。
將步法、槍法、拳法糅合為一後,齊大柱就像是單騎衝陣的闖將,勇烈無匹,所向披靡。
他的槍術不如徐行那般精妙,能夠攔盡當空飛矢,仍是不可避免地中了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