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此情此景,最為震驚的便是朱婆龍。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有哪一個對手,能夠在一招之內,將自家義父逼得這麼猛烈地運氣爆發。
最為驚駭的是,縱然如此,義父他老人家竟也不能抵擋,被硬生生拍飛出去。
其實,朱天都剛剛那一記翻天手,雖是捶法,內裡卻像是一個大球,一鼓一撐之間,充滿彈性。
跟徐行的重掌只一接觸,他人就借力飛了出去,並未受到太嚴重的傷勢。
不過,由於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震撼人心。
以至於就連朱婆龍這種跟朱天都朝夕相處,最為熟悉自家義父的宗師,都不能洞悉其中真諦。
徐行沒有在乎這些“觀眾”的想法,一拳打飛朱天都後,他也恪守自己的承諾,一腳踏地,再次震動海灘,躍進海中。
說是“躍進”不太準確,因為徐行並沒有真正沒入海面,僅有腳踝浸進水中。
他僅憑十根足趾、腳掌、腳踝運動,便能攪動湧動翻騰的海水,令身子直立於波濤之中,任由狂風席捲、暴雨沖刷依舊巋然不動,無比沉穩。
徐行身前,是一個幽暗深邃的無光世界。
頭頂大雲低垂,天幕厚重得像是要坍塌下來,墜入汪洋之中,電蛇在森然鐵雲中蜿蜒起伏,偶爾得見雷光洩出,照亮一方,卻也是一閃即逝。
身前無數怒浪如龍蛇竄動,澎湃奔騰,發出聲嘶力竭的吼叫,忽而雄壯激昂,忽而低沉厚重,浪頭連綿撞來,如重巒疊嶂,一山放出一山攔。
再遠處,隱約可見一道風柱,貫通天地,像是從天宮倒灌進人間的天瀑懸河,劇烈旋轉,朝此處席捲而來。
在這樣的世界中,徐行只是一粒微塵芥子,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可他卻全然沒有低頭的意思,不管不顧,一路橫衝直撞而去。
徐行膝蓋前頂,足掌踏浪,背後爆開一朵巨大浪花,身如利箭穿空,巨浪被他撞碎,一片片地傾塌下去,如山嶽崩毀,化作濺珠碎玉,四濺飛射。
若是有仙宮神人,能夠從雲層向下俯瞰,便可以清晰看見,有一條雖纖細,卻無比筆直的長線,正以極快速度,在海面上蔓延出去,無物可擋。
行至中途,又見巨浪衝霄而起,來回卷掃,氣勢巍峨,像是有某種力量在海中鼓動,與這大自然的神威交相激盪消磨。
這浪頭來得尤為兇猛,高出周遭浪潮不止一點,宛如群山之中的最高峰。
一個矯健黑影踩著浪頭,闖入徐行的視線中。
那人的呼吸與海水漲落的節奏趨於一致,海潮的氣息似乎已浸透四肢百骸,融進了每個氣孔竅穴。
徐行甚至在濃郁水汽之中,嗅到了一股濃郁腥臭味兒,彷彿一條行雲布雨、興風作浪的惡蛟孽龍,張開血盆大口,滴落涎水,朝他撕咬而下。
——此人既藉助了浪湧之勢,又用強悍無匹的拳勢精神,將這浪頭染上了屬於自己的顏色。
這才真正是“人與拳印,拳與天印”的至高境界!
來者,正是朱天都!
剛剛硬接過徐行一拳,這位寶龍王爺雖是周身筋骨動盪、氣血翻騰,可畢竟沒受實質性的傷勢,完全比不上心理上的挫敗感。
朱天都本以為,徐行選擇在海中作戰,是想要利用這錯綜複雜的環境,來抵消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奪取一線勝機。
可一次交手之後,朱天都便醒悟過來。
他錯了,錯得離譜。
——這不是徐行要藉助的力量,而是徐行作為強者,大方讓給他的地利!
意識到這一點後,朱天都心底首先升起的,甚至不是憤怒,而是一股濃重的荒謬。
自他出道以來,還從未被人如此居高臨下地“賞賜”過,更何況是敵人?
這荒謬之中,又激盪出一種強烈的興奮。
朱天都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未曾體驗過,這種以弱擊強,將自己擺在挑戰者位置上,思考如何戰勝強者的戰鬥。
久違的逆境,非但沒有令這位寶龍王爺喪失信心,反倒是激發了他的戰意和鬥志。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由於水流的性質,光是想要在水中維持平衡,進行活動,就要消耗比在地上多得多的體力,更不要說是全力全開地交手。
其中的難度、兇險,簡直是匪夷所思,尤其是在這種雷雨風暴,大浪滔天,暗流席捲的海面上,更是如此。
如此情況下,兩人之間的絕對力量差,已被削減至最低,朱天都絕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心念把定,朱天都抖擻精神,重整旗鼓,再次掩殺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