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上前,將大氅披在薄瑤太后身上,“太后娘娘,天太冷,別站在風口處,小心風寒侵體。”
她愣愣的回頭看著方英,“哀家這雙手,從染上他鮮血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乾淨過。那年她剛出生的時候,哀家很慶幸是個女孩,不是男孩。否則這大燕朝的天下早已不保,哀家如何對得起先帝。”
“聽到她第一聲啼哭,哀家好恨,是真的好恨。彼時年少,只想著讓他斷子絕孫,從未想過十月懷胎,哀家自己也會痛。哀家不肯看一眼,就趁亂送了出去。”
“可是今時今日,真是冤孽啊!”
她突然跪在了門口,低聲抽泣著,“為何還要回來?為何她不能死在外頭,非要死在自己的父母手裡?為何要這樣?哀家不想殺人,再也不想殺人了!”
“太后娘娘,都過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方英哭道,“以後不會再有這個人,太后娘娘放心吧!再也不會有了!為了先帝的江山,為了皇上的皇位,太后娘娘也是迫不得已。若她地下有知,想必也不會怨恨太后娘娘。”
“哀家是這世上,最狠心的母親。”薄瑤太后落淚,望著外頭白茫茫的世界,笑得悲涼,“哀家,殺了她兩次,兩次啊”
到了最後,聲若蚊蠅,所有的聲音都逐漸被風雪之聲淹沒。
這世上有些事還能重來,唯獨性命,只有一次。
生與死的選擇,你若錯了,那便再也不能重來。
“太后娘娘,公主來了。”吳恩上前行禮。
方英急忙攙起薄瑤太后,拭去太后臉上的淚痕,“太后娘娘?”
“讓她進來吧!”薄瑤太后長長吐出一口氣,瞬時恢復了原有的淡然自若。(棉、花‘糖’小‘說’
趙妍坐著軟轎,落在門外,而後小心翼翼的踩著雪進來。素白的臉上雖然依舊憔悴,但看得出氣色好多了。她受劇毒折磨十數年,到了今時今日才算解脫了。
奴才們都退了下去,寢殿門窗緊閉,將風雪之聲阻擋在外頭,安靜的寢殿內,只聽得見火盆裡的炭火嗶嗶啵啵的響聲,伴隨著燭花清脆。
深吸一口氣,趙妍跪地,重重的向薄瑤太后磕了個頭,“妍兒多謝母后救命之恩。”
“這話你該去跟東方越說,而不是哀家。”薄瑤太后端坐在上,抿一口熱茶,道一句淡然。
趙妍眸色溫潤,“母后?”
“妍兒,哀家愧對你的父親,所以對你容忍至極。你是知道夏雨的身份的,是吧?”燭光搖曳,薄瑤太后冷了眉目,“別告訴哀家,你不知道。你是哀家一手帶大的,是何品性,心中何想,哀家還會不知道嗎?在這宮闈裡,哀家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聞言,趙妍不語。
“哀家知道,你想活下來,這麼多年哀家看著你痛苦,瀕臨死亡,哀家也痛苦。可是從今以後,你這條命是哀家的。以後別在哀家面前耍心機,你那點伎倆,哀家早就用過了。”薄瑤太后眸色微沉,“是拿夏雨的命,換來的。”
趙妍抿唇,“母后其實大可不必這麼做,妍兒的命,本就及不上”
“事已至此,還說那些做什麼?哀家不怪你,畢竟親手送她去死的人,是哀家。”她說這話的時候,突然哽咽了一下,然後沒有繼續說下去。
趙妍抬頭,卻見薄瑤太后連握著杯盞的手,都有些輕微的顫抖。低頭淚落,趙妍輕輕抽泣,“母后別這麼說,妍兒知錯了。”
“替哀家拖住東方越。”薄瑤太后起身,輕嘆一聲,“你的身子已經好了大半,朝廷將再也無法遏制住他。如今睿王下獄,他一人獨大,想必過不了多久,這天下都將是他的了。哀家不希望看到大燕江山改姓,你明白嗎?”
趙妍頷首,眸中微恙,“是。”
“哀家累了,你下去吧!好好歇著,別辜負了夏雨的一條命。”薄瑤太后拂袖而去。
“姑姑?”趙妍哭道。
薄瑤太后頓住腳步,卻沒有轉身,“以後這兩個字,嚥到肚子裡去,再也不許說。哀家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活著,如今只為自己的兒子活著。退下吧!”
趙妍張了張嘴,終歸還是沒能說出話來,拭淚走出寢殿。
外頭風雪依舊,只是人心冷了,便再也暖不起來。
“公主的身子雖然大好,可御醫說最終還是差了最後一點,餘毒未清,尚有反覆的可能。”蘭珠小心的將趙妍攙上軟轎,“公主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趙妍深吸一口氣,她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活一場了,心裡是極為高興的,“無妨,不過是出來走走,也當是透透氣。這偌大的皇宮,我雖自小生活在這裡,卻從未走遍宮內的每一個角落。等雪停了,我要親自去走,這些時間都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我豈能輕易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