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不大的空間裡明明站了四個人,卻悄無聲息。
角落裡柏亦北雙手抄在褲兜裡,垂著頭,不說話也不動,叫別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柏震衡與柏亦北幾乎是並排,他倒沒低著頭,可他兩眼輕闔,像是假寐,又像是沉思。
相比之下,程落菱就顯得不安生多了。兩個大拇指頂在一起,把其餘的手指分張開,然後不停的輕輕拍著,那節奏像是打著什麼音樂的節拍。
三人各忙各的,剩下的柏亦東也就無話可說了。不過從進來開始,他的目光就在父親和柏亦北的身上不停的穿梭。
他們雖然沒有目光交流,沒有語言交流,可兩人之間彷彿暗流湧動著一種無形的默契,這讓柏亦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不安。
最後,他把目光聚焦到了父親的臉上。
這個生他養他相處四十年的人,他以為自己早已瞭解透徹。可這兩天,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卻讓他看不懂了。
十年了,他一直都狠狠的咬著柏亦北不放,讓他沒有喘氣的機會。看他千辛萬苦跑回來的專案,自己只多砸了些錢就輕而易舉的奪過來;看著他被自己的人追的東躲西藏不敢光明正大的出行,就連回國拜祭母親也如喪家之犬躲躲閃閃,他確實心情舒暢。
最讓他爽的是,父親對此不僅不阻攔不埋怨,還推波助瀾。最讓他忌憚的父親都出手相助了,他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在他心裡,柏亦北是他最大的勁敵。他不把柏亦北狠狠踩在腳下,那麼爬在地上被人凌辱的就是他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他決不能給柏亦北一丁點的機會。
父親一向寵他,還對他信任有佳。只要他提出要求,任何要求,父親都會一口答應,從不反駁。
近幾年父親更甚,一再放權,除了週五來公司視察視察,聽聽報告,就再也不聞不問。就算他拿著材料向父親彙報,父親也大多會說:你自己做主,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父親收了他的股份他一點都不著慌。
只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偏離他預想的軌道,父親的態度更是讓他大惑不解。
雖說有很多事他看不透,但他也絕不相信父親現在完全站到了柏亦北那邊。別說他柏亦北獻了一個女人,就是獻十個也未必就能把父親完全收買。
四個人誰也不說話,各想各的心事。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柏亦北率先走出來,其餘魚貫而出。
他走到丁字口正要往西拐,突然住了步子。程落菱挽著柏震衡走在後面,和他差不了幾步。見他突然不走了,知道他心裡一定有事了。她鬆開柏震衡走過去,站到他的側邊抬起眼睛去看他的臉。
他眉頭緊皺,嘴唇緊閉,兩腮隱隱有著類似酒窩的小窪。雖然看不見,但她想象得到,那兩排整齊如瓷的牙齒此時一定正緊緊咬在一起。
與眉毛嘴唇極不相稱的是他那雙黑目,一貫深幽銳利的眼神裡卻隱現著似有非有的自嘲。
她猜不到他心中所想,但感覺出他好像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什麼事讓他如此尷尬呢?
她眼睛無意識的一轉,看著西頭董事長辦公室的門,突然悟出了什麼,難道是因為……
柏震衡看著站那兒不動的程落菱:“丫頭,怎麼不走了?”
她走過去:“我這個代理董事長當得真是不合格,這麼大的事居然給忘了個乾乾淨淨?”
柏震衡問:“什麼事?”
她說:“昨天在會議室我只宣佈了柏副董的職務卻忘了宣佈柏副董的領地,咱不能光叫馬兒跑,也得給馬兒準備一個歇腳的地兒啊。”
她的話音還沒落完呢,就感覺左臉要被兩束厲光穿透。她的頭本能的一轉,正好對上柏亦北那狠狠的眼睛。
她一怔,心裡哆嗦的念著經。我又怎麼了?幹嘛那樣瞪著人家?知不知道眼刀子有時也能殺死人的。
她趕緊把頭一回,逃開他的眼睛,看著柏震衡訕訕的問:“你說是不?”
“現在你是老大你做主。”柏震衡說,當起了名副其實的甩手掌櫃。
“當然我做主嘍。”她說:“這層就兩間辦公室,事態緊急,我看這樣吧,先委屈委屈柏副董和我共用一間,好在董事長室夠寬敞,多一個人也不擠。等下來有了合適的再說。”
突的!
柏亦北瞬間心裡敞亮,眉頭舒展了,嘴角上挑了,眼角那股似有似無的自嘲也不見了,深幽銳利的眼睛裡這會兒也是一片晶亮。
他始終低著頭,臉上多彩的變化別人是看不到的,但他僵挺的背脊這時卻稍稍鬆弛了下來。
沒錯,她說的正是他所想的。讓他有些不可思議的是,她竟能猜透他心中所想並讓他脫離了尷尬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