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油拆紙箱的速度極慢,恨不得捱到大年三十這一年的末尾,但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拿開層層華麗裝飾,大家湊攏來看,只見木箱裡的東西似椅非椅,中間鑿了個洞,洞的周圍鋪了層軟緞,墊子上捻銀絲墨綠二線繡的合歡花紋,椅身金燦燦迸發著充滿朝氣的亮光,那不是鍍金,只因經費有限,宋汀吩咐在外刷層金黃塗料作罷,面朝上的橢圓圈上搭了層軟墊,墊上捻銀絲並草綠色雙線繡著西番蓮紋。
柳氏譏笑:“這金不是金,銀不是銀的,到底是什麼?”
宋汀道:“馬桶。”
唐老太笑容依舊如隆冬暖陽,溫溫醺醺十分柔和,“汀兒,這馬桶是何物?”
“就是咱們晚上如廁用的溺壺。”
溺壺二字吐出,引得周遭鴉雀無聲,逗得戲臺子上吹笛的樂師一個沒忍住,爆了個不和諧的尖音出來,氛圍窘迫至極。
四油偷偷朝老爺那廂瞟了瞟,宋騁難得一見的晴朗臉色此刻正醞釀場風暴雷雨愈演愈烈,嚇得他趕緊縮回宋汀身後。
“呵,五妹可真是別出心裁。”宋鬱心清亮嗓子打破這死沉沉的寂靜,聽在棗棗耳裡,“恐怕這天下獨有五妹能將這玩意兒當作賀禮祝壽吧?”
宋騁怒髮衝冠,沒想到宋汀竟敢當著滿座賓客肆意妄為毫不顧忌他侯爺府的臉面,欲起身斥罵,卻被穩坐身旁的唐老太摁住手背,瞧他的兩眼不怒而威,宋騁思量片刻後還是打消了訓斥宋汀的念頭。
宋汀將馬桶從箱子裡拿出來,“上次奶奶起夜如廁,不小心崴了腳,我便想著做個馬桶,下層堆著除臭木炭和幹橙皮,便可直接放在睡寢間裡,還吩咐匠人在坐面上鋪了層軟絨墊,冬夜裡解溺也不覺得冷。”
唐老太聽後倍感欣慰,兩眼潤有水色,握住宋汀的手:“汀兒真是有心了,這禮物我很喜歡。”
有了唐老太這句話,一直是提心吊膽的棗棗和四油才鬆緩了些,宋汀也暗暗舒了口氣。
宋鬱詩也走上來,拉住唐老太的手,“奶奶您瞧,五妹心巧,又是軟墊又是除臭碳的什麼都為您老人家考慮好了。”
宋鬱心微微側頭瞥了眼馬桶,滿頭星芒珠翠刺光直逼人目,嘴角譏笑幽深,“東西雖體貼,但委實上不得檯面。”
照以往的性子,宋汀指不定就要張嘴反擊,只是礙於上兩次的虧,她忍住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窟在心裡鬼火直冒,憋得她滿臉通紅。
這時,身後傳來男聲,“本王倒覺得五小姐這禮物既奇思妙想又貼合實用,若不介意,可否送本王一個?”
“當然可以!”
宋汀扭頭,只見眼前公子搖著折玉扇,幾縷青絲隨風而動,風度翩翩的男子不就是先前的……等等……他竟然自稱本王!!!
宋騁立即起身,向趙亦拜禮:“二皇子謬讚。”隨後朝宋汀瞪了眼:“還不快向二皇子行禮。”
臥槽!難道宋汀這女人命衝皇室麼,怎麼各個衝突物件都是皇子!按照劇情進展,下一步她是不是就得嫁進皇宮當王妃娘娘啥的了,這樣也不錯,只是以她這大咧的性子頂多活不過十集。
“拜見二皇子。”宋汀收回神遊在外的心緒,剛剛還罵他幼稚呢,也不知是不是已悄然記記恨於心,並打算將她千刀萬剮,心中忐忑萬分,低頭不敢正視趙亦的眼睛。
眼下這女子在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後全然沒了方才那副以主人自居的得意勁兒,蔫癟癟似霜打後的茄子。
趙亦饒有興致打量著宋汀面上變幻多端的表情,合攏摺扇握在掌心,“不必拘禮,若是宋小姐方便,能否為本王定製一臺這所謂的馬桶?”
宋汀尬笑兩聲,“這是草民殊榮,別說一個,您要一屋子我都能送來。”
看來不僅會翻窗,拍起馬屁來也這般遊刃有餘,趙亦但笑不語,隻身回到了座位上。
壽宴繼續進行,在歡歌笑語裡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已是夜幕降臨,隨著賓客們紛紛離府,宋宅大院又恢復往日寧靜,靜的彷彿只能聽見偶爾吹過的溫熱夏風和稀疏蟲鳴。
月上梢頭,侯府外牆外的祥雲高燈如時點亮,昏黃的薄光將天穹月色揉碎進懷,一併撒入寬闊大院,滿是富貴人家的寧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