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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決勝 (2 / 5)

改變,才是“古今之辯”最核心的議題。

姚廣孝第一回合的主動權,就用在了這上面,他認為改變好,那麼曹端該如何辯駁?

曹端思考了良久,顯然姚廣孝給了他很大的壓力,雖然不是什麼稀奇的問題,但曹端還是要求自己儘量思慮周全再回答,直到沙漏馬上走盡了,方才開口說道。

“吾不復夢見周公矣。”

臺下的眾人,馬上意識到了這第五場決勝局與之前四場的截然不同。

沒有了大段引用、移花接木、人身諷刺、以大明皇帝做擋箭牌等招數,雙方的交鋒極為剋制和內斂,儘量都在用最少的字數,來表達最為深刻的內容。

就彷彿是隱藏在平靜海面下的萬丈冰山一般,稍不注意,就將會撞得粉身碎骨。

那麼,曹端這句用來表態的答案,是什麼意思呢?

這句話出自《論語》,當然不是意指進入夢鄉的那個“周公”,而是歷史上真正的周公。

孔子對西周的政治制度非常尊崇,因此孔子以“夢周公”來表達對西周社會的嚮往以及對周公的敬仰之情,孔子以“吾不復夢見周公矣”之言,隱喻著自己對於周代禮儀文化的失落。

換句話說,曹端沒有直接說自己認為古代好,但借用孔子的這個典故,卻明白無誤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而周公,代表的則是周禮。

孔子認為周禮是以禮治國所必需的,顏回問如何治國,孔子說:“行夏之時,乘殷之輅(馬車),服周之冕,樂則《韶》《舞》”;而到了孟子的時代,孟子則對於禮有了準確的定義,也就是“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這裡的“節”是透過節制人們的慾望、情感等達到社會和諧,“文”是把人際交往的形式予以文飾、美化,獲得文明的形態,即禮是推進社會關係和人際交往形式的文明化。

“鬱郁乎文哉,大哉周禮。”

曹端慎之又慎地發起了他的攻勢,前半句是孔子的原話,後半句則是緊咬住了代表“古”的周禮不放。

當然了,曹端跟解縉一樣,他們咬著周禮不放,不是因為他們真的信那玩意,而是這是一種在儒家裡絕對明確無誤的學術正確,孔子把這事翻來覆去的說,用這個肯定是錯不了的。

姚廣孝搖了搖頭,並沒有鋒芒畢露,只是心平氣和地說道:

“周公作禮,固然集百聖之大成也,似可通天下之變而無窮盡。然諸侯既已林立,周王徒擁其天子虛器,死守周禮,可彼時雖自絕於天,有能變通周公之制而行之者,天下不必周,而周公之術蓋未始窮也。”

這裡姚廣孝的回答先是肯定了周公,隨後又說在東周時期諸侯並起的時候,周禮並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而這個時候周朝雖然不如以前了,但要是有懂得變通的王,能夠變革周禮,那麼即便是天下最後依然不屬於周朝,可週公的制度卻能夠(透過變革)無窮盡地傳承下去。

顯然,雙方是要圍繞周禮這個命題,來辯論到底制度該不該隨著時代的進步而變革。

這也正是如今大明的廟堂所面臨的最深刻的命題,也就是到底要將變法推到更深的層面,還是馬上停止?

既然已經回答完畢,姚廣孝開始了他的反攻:

“《周禮》一書,先王之遺志具在,孔夫子蓋嘆其鬱郁之文,而知天地之功莫備於此,後有聖人,不能加毫末於此矣……然人道備,則足以周天下之理,而通天下之變。變通之理具在,周公之道蓋至此而與天地同流,而尤其窮哉?”

“天下大勢之所趨,天地鬼神不能易,而易之者人也。自有天地,而人立乎其中矣。人道立而天下不以無法矣,聖人論《易》之法象而歸之變通,論變通而歸之人,未有偏而不舉之處也。”

前一段是反駁曹端的“鬱郁乎文哉”,後一段則是陳亮與朱熹王霸之辯時的觀點,被姚廣孝引用了過來。

姚廣孝的反攻,核心主旨就是繼承他開頭的“要根據時勢而變通”,進一步延伸到了“變通的關鍵在於人”。

換言之,就是說要因人而異,而非死板地師法先王。

決勝局雖然沒有唇槍舌劍,但這種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交手,卻顯得比之前所有對局都來的沉悶而.精彩。

精彩到就連躺在街邊喝湯的高遜志和汪與立,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思考著二人辯論的一招一式裡,所蘊含的深意。

兩人各執己見,互相辯駁,而從辯論中所體現的智慧,也使兩人在對陣中展現出了從開賽以來最令人驚訝的一幕——他們不僅僅是在闡述自己的看法,而且還在緊密地聯絡著廟堂時局,針砭時弊,這是“王霸之辯”和“義利之辨”並未有的,而這種緊跟時事的狀態,顯然也讓辯論憑空多了幾分重量,這裡的輸贏,可就真的關乎到眼下所有人的利益了!

而臺下的觀眾們,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思。

很多人都翻閱過無數遍孔孟等聖人的著作,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如此專注地聽兩位大儒的辯論。

這就好像你吃飯的時候,偶爾看到隔壁桌的客人,忽然吃了一道跟你不一樣的菜,迫使旁人出於好奇心也想看上一眼,甚至想湊過去插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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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的什麼意思?什麼周公啊人啊的?”

躲在角落裡的朱棣聽得無趣,他本以為會有什麼互相罵孃的交鋒,誰知道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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