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天平越說越尖銳,而且一張嘴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剛才還在強撐鎮定的郇旃,終於再也支援不住了,一隻手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見他咳嗽得厲害,陳天平連忙伸手去扶他,關切的問道:“您沒事吧?”
“滾”
郇旃怒斥了陳天平一聲,卻又忽然咳得更厲害,一邊咳還一邊用顫抖的右手將桌子上茶杯往陳天平身上砸,嘴裡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本官今日饒你不得.”
郇旃當然有理由這般暴怒,陳天平這個安南王孫到底是真是假暫且不論,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確認了占城國使團是海盜假扮的,那麼作為接待番使主官的郇旃肯定是要負主要責任的,這就意味著,作為建文二年進士的佼佼者,他的仕途必然遭遇巨大的挫折,這是郇旃根本無法接受的。
須知道,自從穿上了這身緋袍(一品至四品穿緋袍,五品至七品穿青袍,而八品至九品則穿綠袍),郇旃在楊榮、金幼孜等人面前,可是心中得意的很,畢竟這緋袍,尋常進士一輩子都未必能穿得上,而自己三十來歲就到了這個位置,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
郇旃心思如何懊惱、憤怒暫且不提,陳天平卻是連忙閃身躲避,茶杯摜在地上碎裂成了無數片,但是卻依舊有蹦起來的劃過了陳天平的臉頰,留下三條血紅的傷痕。
姜星火聽了半晌,倒也渴了,方才喝了口茶,看著郇旃氣急敗壞的樣子,重重地放下茶杯問道。
“郇少卿,國朝的臉面都不要了嗎?!”
見郇旃如此失態,姜星火又如此咄咄逼人當著他的面訓斥,王景面上也有些掛不住,捋著銀鬚淡淡地告誡說道:“小心動了肝火,傷及肺腑。”
郇旃聽了這話卻是悚然一驚,恩主哪裡是在告訴他這個,而是明著跟他說不要毀了自己的仕途!如今廟堂正是大爭之時,變法與守舊互相纏鬥,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郇旃冷汗漣漣,拱手說道:“屬下魯莽,請侍郎責罰!”
王景擺了擺手說道:“一起去審審占城國的使團吧。”
占城使團雖然已經被繳械制服,卻仍在嘴上負隅頑抗,他們不承認自己是海盜,也堅稱跟陳天平只有做賭的交集,至於為何捅傷裴伯耆,則是因為裴文麗嘲諷激怒了他們。
雙方僵持了片刻,占城國使團的正使站出來,對姜星火拱手說了一些話,經過通譯的翻譯,意思是他們有著全套的信印文牒,他們就是占城國的使團,至於為什麼不會說漢語,是因為上一批使團會說漢語的在歸國的途中,都被安南人折磨的不輕,身上有傷,所以沒跟著前來。
隨後,占城國使團的正使,又出示了一份之前大明給的公函。
然而姜星火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大明律例,凡偽造朝廷公函、書信者,皆斬立決,你們可以想好了,大明可不會因為伱們非是大明子民,就能逃過懲罰。”
經過通譯的翻譯,占城國的使團頓時產生了騷動。
誰都知道,所謂偽造不偽造,還不是對面這位國師大人一念之間的事情?
也就是說如果姜星火認定了他們是假冒的,那麼今天誰都跑不了,都得死!
眼看著手下慌亂了起來,占城國使團的正使怒吼了一聲,經過通譯翻譯,大概意思就是:“什麼?你們憑什麼這麼草菅人命?”
紀綱這時候笑了笑:“草菅人命?你是不是不知道錦衣衛是幹嘛的?我大明頒佈的律令,豈是你們能質疑的?”
看著紀綱光明正大的耍流氓,占城國使團的正使頓時啞口無言。
但不得不說,錦衣衛的調查效率卻是很高,至少在南京這地界上,眼線充足的錦衣衛還是很給力的,很快,各種證據就擺了出來。
事實擺在眼前,除了各種明顯的破綻以外,這些日子占城國的使團,確實利用販賣攜帶的貨物牟取暴利,而且這些貨物,有的並不是正經的貢品或是占城國的特產.之前沒有引人注意,不過是都以為這是他們攜帶的私貨罷了,如今細細想來,卻有些不正常,因為這個“私貨”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占城國使團的正使還是死不承認,一副壓抑著怒氣的樣子,自己把脖子湊到了錦衣衛的刀鋒上。
經過通譯的翻譯是在說:“若國師大人一定要這麼做,那麼在下唯有一死,以證清白,還請放過我的屬下們。”
沒人被他嚇到,姜星火臉色的目光落在占城國使團的其他副使身上,淡淡說道:“我大明向來禮儀周詳,從未虧待過你們,但既然你們不識抬舉,那便休怪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姜星火揮手,命令道:“都拉下去砍了!”
早已蓄勢待發的侍從甲士立刻湧入,將佔城國使團的兩名副使也牢牢壓制起來。
這兩名占城國使團的副使眼神驚慌,掙扎起來。
其中那位年長些的男子,滿頭大汗地叫嚷起來:
“國師饒命啊,在下不敢了,在下真的不敢了!”
他的聲音很尖銳,帶著濃烈的恐懼和害怕。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說的是涯話。
涯話,通“雅話”,在南宋時期就已經定型,是客家話的一種,所謂“閩有八郡,汀鄰五嶺,然風聲氣習頗類中州”指的便是涯話。
很顯然,這是一個重大的突破,禮部左侍郎王景甚至都表現出了想要單獨審問此人的意思,然而姜星火的表情依舊淡漠,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都沒有多看這個說了漢語的人一眼,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另外一名年紀稍小些的占城使團副使,說道:
“拖出去。”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侍從甲士立即上前,直接將這名副使壓在地上,將他死死扣住,然後綁的跟粽子一樣拖了出去。
這個年紀稍小些的占城使團副使拼命求饒,可姜星火卻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彷彿他不存在似的,淡淡說道:“把他們的腦袋挨個割下來,掛在會同館門口的旗杆上示眾,順便告訴一下這些番邦,下次誰敢欺騙大明,便是相同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