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不再癲狂的景清,重新讀了《邸報》,他背靠著溼冷的詔獄牆壁,喃喃道。
“我真的錯了嗎?這世上真的沒有天人感應嗎?”
第一次,景清對自己可以為之付出生命去捍衛的道統,感到了質疑。
“不!不!這是個世界上一定有天人感應,江南不會下雨!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看到那一天!”
隔壁的梅殷被他吵醒,看著景清這副又開始發癲的模樣,雖然梅殷也不認同姜星火的這套格物理論,認為依靠人力想要讓上蒼降雨,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梅殷再想想白日裡姜星火所表現出的人品、格局,不由地搖了搖頭。
地牢小窗外,隨著風聲傳來了幾聲哀嚎,聽到這些聲音,梅殷深深地蹙了起眉。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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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撥回到白天。
看著回到詔獄就跟回自己家一樣自然地、輕車熟路地姜星火,徐景昌、張安世、朱勇這三個小子,頗有些面面相覷的意味。
從剛才姜星火對待景清家人的態度來看,這位國師要麼是城府太深,要麼確實是個溫純君子,三人更傾向於後者。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讓他們改變了這個念頭。
君子做不出這麼恐怖的事情來。
陰森死寂的行刑室內,牆上那盞油燈忽明忽暗,光芒照亮了紀綱平靜淡漠的臉龐,卻沒能將他眼中那一縷瘋狂和猙獰驅散掉分毫。
楚大恆、宗超逸、付兆濱幾個帶頭鼓動監生鬧事的生員,一個都沒跑了,全都被高效行動起來的錦衣衛抓住了。
“國師大人來了,那就開始吧。”
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聽得堅持要求前來旁聽審訊的徐景昌三人心中一寒。
這三個半大小子,何時來過這等屠宰場一般的地方,地上、牆上的血漬,浸染到彷彿永遠也擦不淨。
紀綱的語氣依舊平淡,但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匕首,刀尖抵在楚大恆下身處,冰涼鋒利的觸感令楚大恆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沫。
在紀綱看來,這種威脅方式雖然老套,卻往往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至少比直接上刑更加穩妥。
若是不行,在上刑也不遲。
“你想知道什麼?”
楚大恆終究還是鬆了口,目光微垂。
“這就對了嘛。”
紀綱收斂了眼中的暴戾,又恢復成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彷彿剛才那一幕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甚至連他握刀的手指也都顯得活泛了許多,在刀柄上扭來扭去。
“說吧,為什麼要籌劃鼓動監生上太平街,企圖阻礙變法。”
“說了會放過我們嗎?”楚大恆抬頭問道。
“看你說的內容。”紀綱不置可否。
“呵!”楚大恆冷笑,嘴角勾勒出嘲諷弧度,“你覺得我會信嗎?”
紀綱感到了有些棘手,這幾個監生的嘴巴,出奇的硬,似乎是早已心存死志,在過去的幾天裡,由於永樂帝要求將來還要去三法司會審,錦衣衛們怕把他們弄得遍體鱗傷,所以沒上大刑。
紀綱給姜星火遞了一個眼神,在詢問要不要上點狠的。
看著這幾個險些讓變法夭折的監生,姜星火的心頭沒由來地多了一絲煩躁。
可不論是景清,還是這幾個監生,都是一副殉道者的高傲模樣,彷彿他姜星火推動變法,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反派魔頭。
想要好好地給大明、給百姓做點事情,怎麼就這麼難?
大明如果死抱著天人感應、三綱五常這一套不放,最終的結果,不是還要走上他前世那條老路?
最後,天人感應被西洋人的大炮轟碎,三綱五常在劇烈的變革中化為烏有。
與其被動挨打,為什麼不能提前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