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家,如果它還算家的話。
因為積雪,大火併沒有完全燒透房屋,坍塌的屋頂、烏黑的七扭八拐的木樑,還冒著嫋嫋的青煙。四周的牆壁因為是石頭壘成的並沒有坍塌,只是被大火燻的烏黑麻漆的,房間裡也沒有幾件完好無損的傢俱了。
秦姬氏平時裝衣服用的那個櫃子早就被燒穿,早前她翻出來的那些衣物被燒成了一堆灰燼,空氣中散發著灰燼和烤肉的味道,讓人聞之慾吐。
“忘哥兒,想開點吧!大家都餓得頭暈眼花的,誰也不知道火是啥時候燒起來的,要不然怎麼也得救上一救。你娘話雖不多,但這麼多年的鄰居,沒少幫大家,現在。。。。。唉!”隔壁的繡花嬸走到呆若木雞的秦忘身邊柔聲說道,和她平時潑辣的模樣判若兩人。
秦忘就像沒聽見一樣,依然呆呆地看著那破敗的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的目光讓周圍的幾個老弱既擔心又害怕。
“忘哥哥,你別這樣好不好?你振作起來。你還有我們呢,嬸子嗚嗚。。。。。。”說話的是繡嬸的女兒,秦青。小丫頭想勸勸秦忘,只是想到秦姬氏,她倒是先哭了起來。
秦青年方豆蔻,身材嬌小,山村裡的姑娘,不施粉黛,面板略微黑了些。橢圓的鴨蛋臉,小巧的嘴巴,潔白的牙齒像貝殼一樣排列著,就是有一顆門牙不聽話的站歪了隊,笑起來顯得特別調皮可愛。
長得不是很出奇,出奇的是那雙眼睛。大大的、烏黑晶亮的瞳仁就像黑色的珍珠,光是那雙眼睛就不知道醉了多少少年。它們似乎有一種吸引所有目光的魔力,讓人只要看上一眼就移動不開目光。再配上弧度異常明顯的雙眼皮,細細的、長長的、彎彎的眉毛,真的是個耐看的像糖一樣甜的姑娘。
和她娘脾氣火爆不同,這是一個溫婉、善解人意的女孩。脾氣更像她那一輩子沒和別人紅過臉、看起來有點窩囊的爹。她娘生起氣來老是罵她和她爹一對窩囊廢,活該一輩子被人欺負。
其他人見狀,有的七嘴八舌的勸慰起秦忘來,有的躲在一邊悄悄的抹淚。這個冬天小小的秦家村上演了不止一回這樣的悲劇,但是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平時美麗高貴的不像村裡人的秦姬氏也會走上這條路。善良的人們怎麼也剋制不住自己的悲傷。
秦忘好像完全聾了一般,連平時玩得最好的妹妹的話都聽不見。父親沒了,他不相信,他豁出命去想一探究竟,但是到現在依然下落不明。母親就是他唯一的親人,可是母親也沒了,一句話都沒留的沒了,他有點接受不了面前的現實。
娘啊,您為什麼不等兒子,為什麼不等爹啊?娘!
“忘兒,咳,咳。。。。。”就在這時秦老槐慢慢走了過來。
他在全村的青壯沒回來之後的一個多月裡,迅速的衰老下去。原來還算挺直的脊樑徹底彎曲了,人也瘦的皮包骨頭,身體虛弱的幾乎沒有一絲力氣,不得不依靠柺杖才能行走。
老年斑以驚人的速度爬上他老槐樹皮一樣的臉,現在他的臉看起來像是爛了的老槐樹皮。眼睛深陷,顯得眉骨異常的突出,眼睛裡也沒有了任何精光,反而渾濁異常,甚至有了一絲死氣。
全村的壯丁是他親手送進太行山的,現在一個都沒有回來,通情達理的人家,尚能保持理智,不對他過多責怪。換了一些無理取鬧的人家或者潑辣一點的婦人,秦老槐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繡嬸也就潑辣了點,還是一個挺理智的人,還堵著秦老槐家門口罵了半上午,何況其他人呢。這幾個月,他又悔又氣、又愁又餓,蒼老迅速爬上他的額頭,最近乾脆病倒了。
“咳,咳,忘哥兒啊,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得活著。你可不能給你爹丟人。”說到“丟人”倆字,他重重頓了頓柺杖,又悶咳幾聲。
“喲,逝者已矣?敢情就該你個老傢伙活著是吧?我們的男人、兒子就該去死是吧?”尖利的聲音、刺耳的語調,像根彎曲的鋼絲拐著彎生生插進人的耳朵。秦石頭的媳婦突然對著秦村長髮難,她的丈夫秦石頭,兒子秦大鐵都進了山裡打獵,也再也沒有回來。石頭嬸子在村子裡向來都是蠻不講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秦老槐。
“就是,就是,憑什麼你活著,我們的男人都死了?”段家嬸子也不忿的接過話。段六和她生生死死一輩子,到頭來兩口子連個一男半女都沒留下,段六就這麼走了,也難怪她不忿。
“你個老東西,枉你當了一輩子村長,啥時候能進山,啥時候不能進山,你不清楚啊?害得咱們的丈夫、兒子都沒了,你怎麼不去死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個老東西害的!”又一個婦人邊罵邊哭,激動處,粗糙的大手直接抓向了秦老槐的老臉。
這下可炸了窩,一時間,罵人聲、哭夫、哭父、哭兒、哭兄聲、指天罵地聲,聲聲入耳,震耳欲聾。一群女人,場面馬上說失控就失控。大多數的婦人都圍著老村長指指點點地辱罵、斥責,甚至秦石頭家的都開始動手扯老村長的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