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亮驚詫之下,目光便向群臣中掃去,他想看看究竟是誰能在這種時候發出不同的聲音。待看清說話之人,不禁倒吸一口涼,竟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劉令譽,此人來歷不淺,周延儒為首輔時曾深受器重,如今又左右逢源在朝中亦如魚得水。
時人都喜歡稱都察院為御史臺,劉宇亮昨夜聯絡了幾位都御史偏偏就沒去找這劉令譽,誰知這廝竟然跳了出來。
“不知劉大人何出此言?”
問話的亦是都察院中人,左副都御史李曰輔,論品級他是正三品,高著劉令譽兩級,可劉令譽絲毫不怵這頂頭上司。
“李大人可曾見過,只憑原告一面之詞,不經過任何調查舉證便將被告繩之以法的嗎?以下官看來,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竟然有人還小聲的附和起來。
李曰輔冷笑道:“朝廷文武之事豈是民間糾紛告狀所比?且退一萬步,那李信交惡同僚也是免不了的,西北邊地重鎮,豈能交給如此侍寵跋扈,不諳軍事之人?”
按照朝廷慣例,這種與同僚不睦的官員,通常都會被調離而改任閒職。
劉令譽亦是冷笑數聲後,據理力爭。
“究竟是侍寵跋扈交惡同僚,還是有人嫉賢妒能,欲除之而後快,還不得而知呢!”
“你說清楚了,誰嫉賢妒能,欲除之而後快?”
嫉賢妒能的大帽子李曰輔接不住,必須和他掰扯掰扯。
劉令譽伸手虛指。
“據劉某所知,三位總兵復任伊始便戰戰兢兢,修復鎮虜衛,恢復防禦,更在旬日之前在陽和衛與蒙古插漢部大戰一場,斬首七百餘……”說到此處,劉令譽一字一頓的道:“其中還有韃酋林丹之胞弟粆圖,亦被斬首!相信不日間報捷的使者便會抵達京城。”
此言一出,眾皆譁然!
一戰便斬首蒙古韃子七百餘人,竟然連蒙古的臺吉粆圖都斬了。這種戰功就算換上朝廷許多驍勇戰將都未必能輕取,他一個隻身赴任,無兵無卒的光桿總兵拿什麼去和蒙古韃子打仗?
重臣們首先懷疑的是劉令譽此言的真實性,緊接著便是駭然,如果劉令譽所言為真,那麼這個李信簡直就是天生打仗的材料,那麼驕橫跋扈也就理所當然了,人們大體都認同,有過人本領者,必有非同尋常的脾性,在血淋淋首級堆砌的軍功面前,其它的都不值一提。
劉宇亮聞言亦是一驚,劉令譽精滑無比,絕對不是個胡亂說話的人,但此人畢竟只是個正四品的右僉都御史,敢如此言之鑿鑿必是背後有人支援。他的目光在眾閣臣臉上一一掃過,試圖找出這個背後操縱之人。
楊嗣昌依舊如昨日一般低眉順目,似乎這些爭執都於他無關一般,背後的薛國觀則一臉的驚訝,顯然也是吃驚不小。文淵閣大學士範復粹平素與楊嗣昌和他都很是不睦,此人也是重點懷疑物件,只見其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怒,劉宇亮仔細分辨一番,斷定當也不是他。
當劉宇亮的目光落在張四知臉上的時,卻見張四知凝目含笑,看著文華殿中陡然間變化的氣氛。一種前所未有的直覺告訴他,此事背後操縱者非此人莫屬。
劉宇亮突然只覺得心中一寒,這老傢伙如何參合進來了,難不成那姓李的將他也買通了?
張四知貪婪,京師官場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劉宇亮暗自揣測,李信若想讓張四知為他說話,最少也要白銀二十萬兩。不禁冷笑:李信啊李信,難怪晉商們欲除你而後快,能在數月時間便集聚白銀數十萬兩,倒真是個斂財能手。只是這許多銀子燙手的很,你一口吞下去,也不怕燙死,噎死,撐死!
想及此處,劉宇亮反倒鎮定下來,李信走誰的門路不好,偏偏走張四知這老匹夫的門路,這廝專打順風仗,一旦壓力過大必然退縮,到時候那幾十萬兩白銀算是打水漂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