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一向頗為賞識這個侄子,但這幾日鄭採的表現卻讓他有些失望。先是,海戰藉口有病不能出海,這一點暫且不去追究,就算現在他面色紅潤,也不代表病情是假的。可鄭採居然反對自己出兵北上,這與他此前一貫張揚的主張大相徑庭。鄭芝龍覺得自己有點摸不透自己這個侄子究竟是怎麼想的了。
“李信出爾反爾,本帥已經依言派了出身浙江大族的副將前去談判,他仍舊將本帥的特使攆了回來。如果再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到讓他們覺得咱們色厲內荏,在有求於他們了。你說說,如果不出兵,難道還忍了不成?”
面對鄭芝龍的質問,正才略一沉思道:“李信所依仗無非是他擁有的平蕃艦隊,只要咱們的水師將其徹底殲滅於海上,就不愁他不乖乖就範。畢竟一旦全面開戰,於我鄭家也也靡費甚巨。”
鄭芝龍點點頭,這個說法也說的過去,正才此前的確是一力主張與平蕃艦隊在海上進行決戰,只要消滅了對方的賴以依仗的水師,三衛軍將在沿海處處都陷於被動挨打的局面。屆時,的確能取得一定程度的優勢,但終究是見笑太慢。
經過進一個多月以來的相互試探,尤其是邵武一帶的三衛軍被殲滅後,鄭芝龍已經有所察覺,三衛軍並不像外界宣傳的那麼強大,或許這種誇大的傳言,正是他們外強中乾的掩蓋。
鄭芝龍有個習慣,一旦下定的決心便不會輕易更改,所以鄭採的勸說毫無用途,他甚至還反過來說服鄭採,教訓了一通之後,許是覺得自己語氣過於嚴厲,便又放輕了聲音。
“聽說你最近寒熱高燒,一定要好好休息,養好了身體才能上陣殺敵。等過了幾日,捷報傳回,你來本帥這裡吃酒!”
鄭芝龍可是極少主動邀請部將喝酒,對於宗族子侄約束要求更是嚴格,更何況時人禮數森嚴,叔侄是萬萬不能同桌而飲的,但以示看重的態度卻已經呼之欲出。鄭採立刻做誠惶誠恐狀,“大帥厚愛,標下何德何能令大帥若此相待?汗顏直至,汗顏之至!”
這時鄭芝龍進一步放緩了語氣,“哎,你我既是軍中上下,又是血緣至親,豈非尋常之人可比?”
既然鄭芝龍主動提及了兩人的叔侄關係,鄭採當然不能駁了他的面子,於是畢恭畢敬道:“既是大伯有命,鄭採安敢不從!”
鄭芝龍呵呵一笑:“這就對了,咱們都是海上人家,不講究那些繁縟俗禮,只論親疏。”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鄭採還能說什麼,他只能服從鄭芝龍的安排。
戰勝的訊息來的很快也很突然,僅僅七天之後,捷報自北面傳回安平。倭寇襲破溫州府分水關以及平陽縣城,鄭家步卒越境之後相繼收復失土,第一站旗開得勝。
捷報傳回後,府中上下一片歡欣鼓舞,都沒想到勝利來的如此順利,如此突然。接下來,他們的重點目標便是地處衝要的溫州府城,一旦拿下溫州府城,勢必會對這將上下造成不可挽回的震動,李信若想扳回局面可沒那麼容易。
因為在鄭芝龍的計劃裡,水陸兩路並進是個相輔相成的關係。陸戰的勝利必須由海戰來鞏固,否則便不紮實,隨時有可能被三衛軍扳回去。只不知他的水師現在到了何處。
鄭聯作為水師主將已經在溫州、台州外海巡弋了十多天,據可靠情報,平蕃艦隊曾頻繁在此出現,如果不是一場假暴風雨使得他們耽擱了形成,說不定此刻的大海之上早就已經塵埃落定。
而現在,他們不得不在各個海島之間往來,尋找著平蕃艦隊的下落。鄭聯對於即將到來的一戰有著充分的信心,聽說平蕃艦隊的前身是荷蘭人的一支分艦隊,被那李信連人帶船都活捉了去,加以改造後搖身一變就成了現在的平蕃艦隊。其戰鬥力可想而知,並不會比在荷蘭人那裡時更強。而荷蘭人,則不止一次成為他鄭家的手下敗將,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畏懼和擔心的。
現在他鄭聯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茫茫大海上將那隻平蕃艦隊找出來,然後消滅他們。
不過,鄭聯帶著船隊往福建福寧補給的時候,路過台山島海域從海里打撈上來幾個落水的海寇,卻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一條驚人的訊息。
嘩啦一聲,鄭聯手中端著的瓷碗失手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什麼,你再說一遍?”
鄭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忽然間整個船體劇烈的上下起伏,他好懸沒站穩被掀翻在甲板上,若非有著多年的行船經驗,說不定就被丟擲了船外。海上突起的大浪讓人摸不到頭腦,明明是萬里晴空,微風徐徐,這種反常更讓鄭聯的心緒莫名煩躁。看著面前甲板上縮成一團的死裡逃生者,心中就是一陣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