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以為不可!”
朱運才出於自身的目的,再一次站了出來,只不過這回所持的卻是反對鄭三俊之論調.鄭三俊難以置信的看著朱運才,心道剛剛打算要提攜你這蕞爾小官,現在就要來個倒打一耙嗎?可再一轉念,此人是鎮虜侯的心腹,萬沒有與自己站在對立面上的道理,難道是自己耳朵除了毛病,聽錯了?所以他特地又問了一句:“你,你說什麼?以為不可?”
“正是!”
朱運才回答的結結實實,這就讓鄭三俊尷尬極了,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對於姜曰廣這種老資格的清閒官員,他還憂心容讓一番。但是向朱運才這種依靠倖進躥升的巴結小吏,鄭三俊還是多有不齒的,即便此人有鎮虜侯做靠山,鎮虜侯難道還能包庇此人的狂妄自大嗎?一念及此,他正打算當眾對朱運才懲戒一番,可是朱運才的話又使他打消了這種念頭。
“回部堂話,魏國公畢竟勳臣之後,不宜用三司舊制,下官以為,何不甄選資望賢能酌情訊問!”
朱運才的回答裡清清楚楚用的是訊問二字,朱運才是北方人,北京官話說的很好,所以咬字很清晰,在場的人也確定不會聽錯。但是,這也給了鄭三俊一記提醒,是啊,如果讓那些老傢伙來參與審訊魏國公,結果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攪合了一潭好稀泥。而這,豈非與鎮虜侯的利益背道而馳了?同時,這種結果對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鄭三俊本就心思通透,只因糾結利害的緣故,才一時疏忽,差點犯了糊塗。但這種轉變也僅僅是瞬息之間的事,眨個眼睛的功夫決定就已經連番改變。經過心裡變化的鄭三俊再次向朱運才投向了欣賞的目光。甄選資賢能不過是個說辭而已,看來這人選還要由鎮虜侯來定,這壞人何必都由自己一個來演。
……
應天府,李信書房。
“不得了了,今日政事堂亦是,聽說,聽說官員們已經議決要公審魏國公!”
剛剛進門的陳文柄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向李信匯報著這個剛剛從政事堂走漏出來的風聲。在他看來,魏國公那是何等身份,私下裡收拾一頓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如果公開審訊,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畢竟人家可是開過功勳之後,享貴二百多年,根基雄厚的很,除了皇帝意外豈是旁人能隨意處置的?
李信對陳文柄的訊息絲毫不感到驚訝,反而將桌案上的一封公文推到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道:“你看看,有什麼意見,說說!”
陳文柄大為不解的將公文抄在手中,心道鎮虜侯可從未主動讓自己看過公文,今日這是什麼情況?但他僅僅掃了幾眼,臉上頓時就冒了汗,這哪裡是什麼公文,分明是一份會議紀要啊。
其上所記的不正是今日政事堂的議論內容嗎?陳文柄略顯顫抖的翻著手中公文,但見其上記錄之詳細令人歎為觀止,甚至具體到了每個人發言的內容、時間,甚至是私下裡的表情與反應。而其中還有一則重要的內容,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政事堂已經決定以鎮虜侯取代魏國公署理南京鎮守職權。
須知,這個南京鎮守的職權可並非僅僅負責應天府這一畝三分地,皇帝設定這個臨時差遣的本意可是以南京鎮守東南半壁江山啊。這個結果對鎮虜侯,對整個江南意味著什麼,沒有誰能比他更清楚的了。
胡思亂想之下,陳文柄才陡然醒覺,鎮虜侯剛才讓他說說看法和意見,揣度之下卻不明白鎮虜侯讓他說什麼,於是只好實言相告:“下官愚鈍!”
李信卻站身繞過桌案,來到陳文柄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能有今日的局面實在不易,咱們要抓緊時間平定東南局勢,切不可讓東南與中原一般糜爛到骨子裡了!”
李信與陳文柄的肢體接觸,為陳文柄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十分不適應這位莫測的侯爺距離自己如此之近,隨著自己肩膀上的那輕輕一拍壓抑之感濃重到了極點。這讓他懷疑自己是否因為這種幾近於窒息的感覺生出了錯覺,按理說這明明是一件大大的喜事,怎麼卻從鎮虜侯的語氣裡聽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反而還有點抑鬱之色呢?
隨後,李信的一句話使他更加確定,之前的感覺不是錯覺。
“掣肘,你能體會到什麼是掣肘嗎?在朝廷裡,想要做成一件事太難了,須要在複雜的權力鬥爭裡除掉對手,才能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如履薄冰的做一些實事。”
這種感慨,簡直顛覆了鎮虜侯一直以來給他的高深莫測印象,原來鎮虜侯也是個普通人,面對複雜的爭權奪利也會心力憔悴。他突然間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鎮虜侯對自己該是何等的信任,才會將他軟弱的一面展露出來。至於大明官場間的權力鬥爭,這又何止是大明朝一家之痼疾?自秦漢以來,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