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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復粹在小朝會上當眾向大明天子朱由檢進言,直指遼西大捷與錦州解圍李信其功不容置疑,霎時間引起朝臣一片喧譁之聲。這是公然與張四知唱反調啊,而且在皇帝的旨意裡,亦對李信隻字未提,這已經被百官們認為是皇帝態度的風向標。此人竟公然提出來李信有大功,豈不是要忤逆龍鱗的節奏麼?
一時間文華殿內雖是亂哄哄成一片,卻沒一個人站出來加以附和。這種情形範復粹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若是良將功勞能被任意剝奪,張冠李戴,日後還有誰肯為大明出生入死?要知道,此前京中盛傳李信心懷死志,以一腔赤誠熱血薦我大明,聞者無不悚然動容,豎起大拇指來,叫一聲好…
可眼下如何,卻是隻字未提,這等讓國人齒冷的事,別人不敢出來指摘,他範復粹絕不能坐視朝廷自毀棟樑啊。
按照大臣們的臆想,御座上的皇帝在聽到範復粹的諫言後應當勃然大怒,先將其貶斥一番,然後再拂袖而去。或是,範復粹言語衝撞,皇帝直接罷了他的官也未可知。
但出人意料的是,大明天子朱由檢竟不置可否,壓根就沒有表態,居然就沉得住氣,聽憑範復粹在文華殿上慷慨激昂。
既然皇帝選擇了沉默,那麼此事的另一個主角也該粉墨登場了吧。果不其然,內閣大學士張四知抖著顫巍巍的鬍子咳嗽了一聲,卻也沒有出面,出面的是戶部尚書李侍問,李侍問向來針對李信其人,這在朝堂之上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由此人出面難道是張四知想將水攪渾嗎?
“誰說李信當有功勞?依老夫看,在議功之前不如先給這丘八論論罪。沒有部堂行文,便擅自調兵北上遼西此其一。手握我大明萬餘將士姓名,卻貿然將其置於絕地,此其二。若不是祖將軍勇武智計,只怕他是想以這上萬屍骨,來堆出青史之上那片紙隻字吧…”
這話說的可夠陰損,何謂青史之上那片紙隻字,以一腔熱血薦我大明,那就是青史留名,芳澤百世啊,這要羨慕死多少文人,他們窮其一生不也是為了這青史之上能留下幾個字嗎?。李侍問如此指責,就是在罵李信以上萬人的性命來替他買一個青史留名,何其惡毒…
但是,此話從側面來理解似乎也不無道理,李信明明是在能有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了一個對自身最不利,也是一條近似於絕地的路。這一招兵行險棋能夠安然脫身,真不知道他是命大,還是早就胸有成竹。不過這等誅心之言只能在肚子裡轉一轉,百官們都知道,只要這話說出來,一個刻薄非議的名聲是跑不了的,他李侍問是蝨子多了不怕咬,債多了不愁,別人可是極為愛惜一身的羽毛,當然不會附和,但也斷然不會有人替李信出頭。
果然,李侍問此言一出,不但是眾臣們,就連一意提李信爭功的範復粹都被噎了一下,一時間不知是該替李信辯解,還是應當指責李侍問以公器洩私怨呢?
“李尚書此言有失偏頗,朝堂之上說起刀兵亦不過幾句話而已,可在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兵兇無情,眨眼間就可能丟了性命,或是肢殘體缺,又有幾個人敢以性命邀薄名?且不論李信選擇死守錦州的對錯與否,單單是那份敢於慨然赴死的決心便讓洪某汗顏不已,其時洪某亦在錦州,據實而論,即便讓洪某與那李信異地相處,也未必能有此決絕之心。”
百官凝神看去,只見新進內閣大學士洪承疇站了出來,侃侃而談,所講所言竟是讓人大為動容。的確如此,以死邀名,亦是烈士啊,李侍問所言或許有失偏頗了。
倒是範復粹對洪承疇有些另眼相看了,此人自入閣開始便有意無意的站在了張四知一邊,可今日又敢為李信據理力爭,亦足見其內心還是飽含著熱血與正氣的。而且洪承疇畢竟與李信曾並肩戰鬥在一起,如此重視袍澤之情誼令人感佩不已,尤其還是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為李信出頭,使得這份袍澤之誼更顯彌足珍貴。
就衝這一點,百官們也不願與洪承疇爭辯,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挾怨的小人,誰敢觸這黴頭?
就在所有人以為李侍問將偃旗息鼓的時候,豈知這老傢伙居然越戰越勇,一歪脖子看了眼洪承疇,繼續激動的指摘李信的過失。
“你們袍澤之誼老夫不多加置喙,但這無部堂之令就調兵出省亦是實情,尤其現今情形之下又無尺寸之功,若非孫閣老與祖將軍解圍,又很可能全軍覆沒。他既沒有功可以折罪,就當以朝廷法度論處,豈能因私情而害了公義?”
李侍問今日的表現也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令百官覺得亦是難以辯駁。的確,洪承疇所言雖然讓人動容,可那畢竟是袍澤私誼,豈能因此了壞了法度?正所謂,於情於理擇重而選,看當下貌似更多應偏向後者。
範復粹雖然不能說出李侍問所言的錯漏之處,但還是一意為李信爭功,先是冷笑了兩聲才質問道:
“誰說李信無尺寸之功,如此浪言,你又有何憑據?就不怕老夫參你個攜私報復,攻訐功臣的罪名嗎?”
百官忽覺範復粹所言似乎也有道理,是啊,李侍問雖然說的頭頭是道,但那是建立在李信無尺寸之功的基礎之上啊,到目前為止皇帝雖然態度曖昧,若當眾講了出來,頂多也就是算個誅心之言。而這誅李信之心的言語出自李侍問之口,那不是洩私憤,還能是什麼?
百官們雖不參與他們之間的鬥爭,可看熱鬧的義務還是要盡一下的。便已經有人在私底下指責李侍問了,更有人說話難聽,傳入了老頭子的耳朵裡,氣得李侍問鬚髮顫抖,指著範復粹竟是半晌說不上話來。
只有張四知鼻口觀心,似乎超然於物外,不論如何李侍問將這潭水攪混了,皇帝投鼠忌器便不會輕易改變此前定下的旨意,祖家叔侄的功勞肯定是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