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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區的公路上,小女孩帶著一身傷痕暈倒在路中央。
王娟遠遠的就看見了明夏小小的身影,她停下車去看,被小女孩悽慘的模樣下了一跳。她將明夏抱上車後座,明夏突然拽住她的衣服,目光渙散地說:“電話,電話,……”女孩虛弱而急切的模樣,看得王娟心疼。
王娟摸到自己的電話,拿到明夏的面前,明夏努力睜開眼睛,按下爸爸的電話號碼。
當爸爸的那一聲“喂”傳到明夏耳邊的時候,明夏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
她哽咽的說:“爸爸,報,報警。蘇柏……跑,蘇柏……”明夏的聲音越來越弱,她實在沒有力氣說話了,眼皮也漸漸的閉了起來。可是,她攥住王娟衣服的小手卻沒有一點兒的放鬆。
之後,王娟和明夏的爸爸確定了地點和最近的醫院便掛了電話。
在車子載著明夏去往醫院的漫漫路途裡,明夏的意識卻一直停留在那片荒草叢中,她看著蘇柏的背影,一直追不上他。突然蘇柏沒了蹤影,耳邊漸漸傳來種種怒罵聲和毆打聲,明明哭得不能自己。
她的蘇柏,來救了她。
她的蘇柏,沒能和她一起離開。
她的蘇柏,被抓走了。
明夏在荒草叢裡,一遍一遍的喊著蘇柏的名字,直到眼前一片黑暗,她再也沒了意識。
那一年,曾有一個小小的少年,他沉默寡言、內斂深沉,彷彿抗拒著所有接近他的人。他總是看起來有些狼狽,卻偶然被她看見了他藏在厚重發絲下的清亮目光。
那一年,那個叫蘇柏的少年,第一次攢錢理了發,穿著一件單薄襯衫,模樣好看的笑著對她伸出手,有些羞怯地說:“小,小夏,我以後都陪著你吧。”
那幾年,那個叫蘇柏的少年,陪著她,寵著她,目光永遠追隨著她。
那幾年,她粘著他,賴著他,一見到他比吃了甜甜的糖果還要開心,連不愛聽的數學課也覺得有意思。
那一天,她的少年豁出性命的救了她。
而她,在一場漫長的沉睡之後,忘了她的蘇柏。
所有人都情願她不記得那場可怕的事故,所有人都默許了她再不憶起從前,所有人也都不清楚是她的蘇柏救了她。
一隔經年,當蘇柏說出那句“明夏是我救出來的。”時,鄧明昭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明夏出事的那年,只有11歲。
蘇柏靠在枕頭上繼續說:“我引開那兩人之後,就被抓住打了一頓。其實並沒有多痛,發著燒意識一直是模糊的。那兩人將我帶了回去,回去之後發現被抓回去的還有四五個孩子。有個臉上有疤的男人很生氣,解下皮帶抽了我們一頓。之後他們怕警察會過來,就開車帶著我們換地方。車子開得很快,他們幾個人打了一通電話之後顯得很焦慮,之後就發生了車禍,我記得開車的那人當場就死了。後來,等我醒來自己已經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到我出院,再去找明夏的時候,你們已經搬家了。附近的人有的說,明夏找到了,有的說明夏沒找到,有的說明夏傷的很重很重。我不知道該信哪種說法,去警察局問也沒有告訴我。我就一直一直在你們家門口等著,卻再也沒等到。”蘇柏講到這裡,又望向鄧明昭說:“所以關於那些可怕的事,她都忘了嗎?”
鄧明昭紅著眼睛,“嗯,都忘了。甚至意識清醒之後,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了,後來才慢慢想起來。”
蘇柏點點頭,輕聲說:“忘了也好,她膽子那麼小,記得的話會很麻煩。”
林深見吊瓶快空了,出去叫醫生。顧初看著鄧明昭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醫生來拔了針,囑咐了幾句,又關上了門。
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鄧明昭不知道說什麼。
面前的人救了明夏,他應該要說一聲謝謝的。可是,一句謝謝,太輕了。
如果不是那些歹徒出了車禍,蘇柏可能連命都沒了。
他剛才雲淡風輕的說了當年的事,也沒提那場車禍他傷的有多嚴重。
可是,那一年眼見的少年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鄧明昭心裡愈發的難受,他不知道和蘇柏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