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燦深刻的看了她一眼，緩緩的站直了身子，輕拍了一下外甥的頭，說：“玩了那麼久，阿姨都餓了。進去幫阿姨拿點吃的，好不好？“
小外甥很聽話，實則是自己也餓了，就這麼屁顛屁顛的進了屋子，天色漸暗，天空成了深藍色。屋內的光撒出來，將宋鴿臉上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眼裡的那抹笑容，真是刺眼極了。她倒是挺著急的，她不去找她，這人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宋燦在心裡止不住的冷笑，這樣也好。趁著一家子都齊全，有些事情該辦的必須要把它辦了。
宋燦輕揚了唇角，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停留在了她的額頭上，還留著點疤呢。她一抬手，宋鴿就條件反射的避開了，笑容還是十分得意，目光往四周掃了一圈，在姜朔的身上停留了一會，輕哼了一聲。說：“看來這醜聞還鬧的不夠厲害，或者說是姐姐的心比較大，並不在乎外頭的流言蜚語。咦，姐夫呢？姐夫沒來嗎？”
說完，她猛地一拍腦袋，“你看我這個記性，姐姐跟姐夫都鬧成那樣了，恐怕現在又開始守活寡了吧。不過沒關係，姐姐身邊從來都不缺男人，姐夫不要你，想接手的人比比皆是。看看這裡不守著一個麼，想想姐姐日記上寫著的那些事情，小舅舅。你知道嗎？姐姐可是喜歡你喜歡到骨子裡去了，你現在可不能嫌棄她。你要是嫌棄她，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她笑著，表情誇張的指了指他，眼裡充滿了戲謔。
宋燦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的嘴臉，唇邊的笑容漸濃。姜朔想出聲，被宋燦給阻了。
“你來做什麼？”她明知故問。
“過年啊。我始終都是宋家的人，外公依舊是我的外公，過年這種日子自然是要一家團圓的。你讓外公這麼傷心這麼難過，我只能幫你好好安慰外公了，這不昨天專門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別忘了回家過年。外公年紀大了，可是經不起折騰了，你要是再這麼折騰下去，外公遲早兩腿一登，被你給氣死。”宋鴿微微笑著，伸手握住了宋燦的手，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片刻，嘖嘖了兩聲，說：“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在韓家待不下去就離婚，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是還有我麼，我會收留你的呀，畢竟咱們可是好姐妹。”
“身體沒事了吧？上次你來的時候，那鬼一樣的臉色，可真是嚇死我了。上回做了個噩夢，夢到你死了，當時我是給生生嚇醒了。姐，下次做事別那麼衝動了，嚇人，我也會擔心的。”
“只是個夢而已，怕什麼。再說了，夢都是反的。噢，上次媽給我託夢了，她說她想見見你，想問問你把她的心放在哪兒了，她要她的心。你夢到了嗎？“宋燦的神情異常冷淡。
宋鴿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揪了一下宋燦的手，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外公可經不起折騰，我想你應該不希望大過年的，咱們家要辦葬禮吧？當然，你如果一定要這樣，我會奉陪的，鬧事兒誰不會呢，我一點兒都不怕，反而特別喜歡。”她的笑容裡帶著濃濃的輕蔑，眼中滿是不屑，這種不屑，不單單是對宋燦的，還是對方家人的。
是了，她本來就討厭這個家，又怎麼會在乎呢，更不會在乎他們的生死，喜怒。話音落下，宋鴿便鬆開了手，從她身側走了過去，在經過姜朔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步子，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就直接進了屋子。旋即，就傳來了，她乖巧叫聲的聲音。
宋燦垂在身側的手稍稍緊了緊，姜朔走了過來，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張了張嘴，想說句寬慰的話，卻發現無從說起。宋燦深吸了口氣，扭頭看了他一眼，見著他寧在一起的眉頭，輕笑了一聲，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說：“我沒事，先進去。”
隨後，兩人便一道進了屋內，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坐在一塊聊天，外公臉上難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這個辭舊迎新的節日裡，誰都不提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外公是真的老了，他開始頻繁的說起他年輕時候的事情，縱使大夥都聽了不下十遍了，但每個人都耐著性子聽他絮絮叨叨的講。宋燦坐在小凳子上，一邊聽一邊專注的剝手上的山核桃，吃吃這個吃吃那個，跟坐在她身邊的小外甥如出一轍。
方葛平看著她，心裡就止不住的泛酸，說話的時候容易哽咽。不過，大家都緘默，誰都不去拆穿。宋燦更是，同小外甥交流，彷彿沒有注意到氣氛的異樣。只宋鴿不識趣，嘴巴沒有遮攔，說：“如果媽媽還在就好了。”
此話一出，氣氛就僵住了，沒有人說話，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住了，宋燦的事情，確實對大家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再者如今她還執著的同韓溯在一起，這些都是最關心她的心，現在看著她的樣子，心裡頭自然是不好受的。宋燦剝了個橘子，剛湊到小外甥嘴邊她就停下了手，抬眸看了宋鴿一眼，笑說：“媽媽一直都在。”
“可以吃飯了，來上桌吧。”楊阿姨的一嗓子，算是打破了僵局。
大舅大笑了一聲，抱起了自己個兒的孫子，就走向了餐廳，頓時一行人便熙熙攘攘的過去了，將這悲傷的氛圍拋在了腦後。宋燦同宋鴿一左一右扶著外公一道入了座，吃飯的時候，氣氛又融洽了起來，開開心心的，所幸有孩子在，為此這屋子裡還是生機勃勃的。
年夜飯吃的還算開心，這餐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方葛平吃的不多，吃著吃著總喜歡停下來看看他們，一個一個的看過去，渾濁的眼睛，閃動著柔和的光，眼中有滿足，亦有濃濃的遺憾和疼惜。飯到了末尾，二舅去上了躺廁所回來，剛坐下，方葛平就放下了筷子，神情肅穆，大舅正想拿紅包，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阻止了大舅的動作。
“有個事兒，我想在辭舊迎新之前對一件事，昨個了結，這種事情我不想帶到新的一年，影響了心情。畢竟我這個老頭子還想著再多活兩年，若是能看到燦燦過上幸福的日子，我也就能夠安心的閉眼了。”木華他巴。
“呸呸呸，外公您說什麼呢，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宋鴿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手，笑嘻嘻的說。
方葛平看了她一眼，抿唇微微的笑了一下，十分禮貌的說：“謝謝宋小姐的祝福。”
此話一出，宋鴿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整個屋子裡，只剩下無知孩童的笑鬧聲。宋鴿乾笑了一聲，攥著紙巾的手緊了緊，側目看了方葛平一眼，眼珠子轉了一圈，說：“外公，您開什麼玩笑呢，什麼宋小姐。”
“就是宋小姐，你我非親非故，你真心的祝我長命百歲，我自然是要謝謝你了。”方葛平說的客氣，神色淡漠。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鴿的身上，其實當初方蓉妹為了不發生特別對待這種事情，宋鴿的身世只有方葛平知道，幾個舅舅都是不知道的，雖然宋鴿出現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的都覺得納悶，沒聽說懷孕怎麼這第二個孩子就出來了，方蓉妹說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給搪塞過去了，舅舅們自然也沒有再多問什麼。所以，實際上真正知道宋鴿身世的人廖廖幾個，方蓉妹也算是全心全意的對待宋鴿這個女兒了，是宋鴿自己的心理問題。
她臉上的笑容這會已經有些掛不住了，唇角微微抽搐了兩下，說：“我不明白外公您在說什麼。”
“不明白？你怎麼會不明白呢？這個外公叫了這麼多年，心裡一定是恨透了吧。到了今時今日，外公這兩個字我也受不起了，我相信宋小姐有自己真正的外公，宋小姐若是不介意，叫我一聲方老師就好了，實在不願意用尊稱的話，叫我一聲方葛平也沒什麼。反正，我也沒教育過你，你也不是我的親外孫女。”方葛平說的風輕雲淡，不喜不怒。
宋燦坐在一側，手裡還拿著筷子在掃尾，今天楊阿姨做的菜特別好吃。
“爸，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宋鴿不是您的親外孫女？領養回來的？我說當年蓉妹怎麼不聲不響一下子就生了個孩子。”
“我不是領養的！我確實是爸爸生的，我是名正言順的宋家人！”宋鴿反駁，挺直了背脊，臉上的表情尤為嚴肅，眼神裡充滿了厭惡。
“不錯，你確實是宋啟明生的，可你不是我們方家的人！蓉妹生不出你這樣的白眼狼！”放葛平的目光一下凌厲了起來，語氣裡有難掩的怒氣。
宋鴿臉由青轉白，由白轉紅，最後黑沉著一張臉，怒視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宋燦，拿起筷子一下丟了過去，砸在了她的手上，說：“你坑我！”
宋燦停了手，輕輕一笑，說：“誰坑誰？你再說一遍，誰坑誰？”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誰能跟我說說清楚？”二舅插了話，擰著眉毛，目光在宋鴿的身上掃了又掃，眼裡滿是審視。
所有人都在審視她，這一道道眼神，就像一根根的刺紮在她的身上，讓她十分的難受。半晌，她噌的站了起來，說：“我不太舒服，我回去了！”
正欲甩手就走的時候，方葛平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其死死的摁在飯桌上，“彆著急，等我把話說完，你就可以走了，並且永遠都可以不用再面對我們。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面對我們有多麼不開心。我知道，現在你已經有新的家庭了，有新的爸爸和媽媽了，今天這種一家團圓的日子，還要叫你過來，我跟你說一聲抱歉。放心，我不會多留你半分鐘，很快你就可以跟你的父母相聚了。這麼多年過去，這應該是你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吧，一定要好好過。”
“我這個人很講道理，你那親生母親已經嫁人了對吧。”他直視著她的眼睛。
當過老師的人，訓人的時候自有一種威嚴，方葛平雖然老了，可訓起人來，依舊不減當年的風範，讓人不敢反駁。宋鴿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從方葛平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出來，他大概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不！在我心裡，方蓉妹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只有方蓉妹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