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京郊靈空寺的後山映照著翠色一片,綠油油的火楓樹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鮮嫩的巴掌葉兒,隨風一擺,便勾起嘩啦啦的脆笑來。半山腰上,一聲聲略顯稚嫩的誦經聲,伴著楓葉的輕笑,沿著青色石階一字一句地漸次滾落到山下去。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那還帶著一絲稚嫩的男聲先是略微停頓,過了一會兒,等些許熟悉了,才慢慢字句連順的讀起來,聲音也由先前的遲疑緩慢變得順暢穩當:“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非菩薩?”少年和尚捧著一卷經書有些呆愣:“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為非菩薩?”
“小和尚原來是小笨蛋!”這時一道清亮軟糯的聲音突然憑空乍起,無故被罵的小僧也不氣惱,不待他探尋說話的人兒在何處,只放下書的頃刻,猝不及防的就對上了一雙水靈眸子,剎那間他的眼前似有星光閃爍。
原來是她!
眼前穿著鮮紅襦裙的女娃娃不正是前些天入住到寺院內的女客嗎?那日他正挽袖打水時,正碰巧遇見她,是由一個老僕領著住進了西院裡,與他所住的禪房只隔了一道水廊。
他還記得那老僕喚她做“瑤兒小姐”,想著是哪一家的千金來消災祈福嗎?
那日天氣微涼,她也是套了件火紅的披風,只看一眼就入了他心裡,這種記憶像是由來已久,且深入骨髓,彷彿兩人曾是舊識,或前世有交集一般。
因此,她的出現不僅打破了寺院的沉悶,更像‘撲通’落入他心房蕩起漣漪的一塊卵石。
漸漸地,他的臉不知是被面前鮮紅映的,還是怎地,居然紅了半邊。
“喂,小笨蛋!”女娃娃毫不生疏的坐在了他旁邊,伸出胖乎乎的一隻小手來在他面前繞了繞,喃喃道:“看來你不僅笨,而且呆呢,倒很適合當個和尚!”
“醒醒呀——”女娃娃提高了聲音才喚的小和尚慌忙低下頭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趕忙默唸了兩句,可心裡撲通撲通,跳地更厲害了。
“我叫申屠靖瑤,小和尚,你就是那個從大夏朝來的質子嗎?”申屠靖瑤小手撐著紮了雙髻的腦袋,好奇的打量著他。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小和尚都聞得到她身上散發的奶香味,香甜的很。
申屠靖瑤?她是申屠家的那個嬰兒?小和尚恍然大悟,五年前的那個嬰兒居然長成了大胖丫頭,時光匆匆呀,他心裡這樣想著,殊不知若申屠靖瑤知道這小和尚叫她“大胖丫頭”,不得跟他拼命!
“阿彌陀佛!”他連忙將不知不覺微微倚向申屠靖瑤的身子端正,雙手合十道:“小僧已脫離世俗,斬斷紅塵,還請施主喚小僧法號‘了空’!”
申屠靖瑤聽聞他這話不由得撇撇小嘴,一邊說還一邊瞄著他的神情變化:“別看我才住了兩三天,整個靈空寺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可都已經摸得清清楚楚了,尤其是你,我很感興趣哦——你呢,是大夏王楚天河從民間抱回的皇子,據說大夏王在皇家獵場狩獵時,為追一隻白鹿誤入了大荒深處,消失近八個月後才回歸皇朝,那時他懷裡抱的襁褓嬰兒就是你,也是至今大夏朝唯一的皇子楚天殤,我說的對嗎?”
“你可真不像個五歲的孩童!”自稱法號“了空”的小和尚神色平靜的看著申屠靖瑤,彷彿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申屠靖瑤狡黠一笑,毫不客氣的回應道:“你不過十歲之齡,雖然說話尚未脫離稚嫩,可看著卻像是個即將坐化的老僧,毫無生氣可言呢!”
“是不是那個大夏王把你送來大黎國當質子傷了你的心了,所以你才入了佛門?”申屠靖瑤眨著兩隻圓圓的眼睛極力想要抓取一些資訊:“聽說你五歲就被送來了,是因為古巫算出你生來克父,所以大夏王才要把你送的遠遠的嗎?你的母親是誰?為什麼不隨著一同進入皇室呢?”
“施主——”了空眼神裡始終盛著空空兩顆褐色眸子,未有絲毫的異動:“你問錯人了,此處並無大夏朝皇子,只有‘了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