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到春荼蘼,他暗暗有些心驚。『雅*文*言*情*首*發』(就到葉子·悠~悠 .有時候,他在聽政樓議事,連手下的官員都會有些緊張,怎麼這個小小女子卻神情坦然?
只見,她穿著蟹殼青色的圓領窄袖胡服,式樣和衣料都很是普通,還有點長了,腰帶也只鬆鬆攏住,卻更顯弱質纖纖,滿頭烏髮整齊地向上梳起,被黑色幞頭罩住,面板白皙,明眸皓齒。明明是嬌美的模樣,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不怕捅破天的氣勢和麵對千軍萬馬的沉著鎮定。這春氏女果然有點門道,怪不得連那長安雙駿也與她來往密切,連自己的女兒都看不入眼了。
他不知道,春荼蘼是越到這種地方越來精神兒。若放在別處,說不定就笨拙得很,別看兩世為人,年紀不小,卻和一般幼稚單純的小姑娘區別不大。如果真把她是扔到戰場上,第一時間暈菜也是可能的。這就叫: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所訴何事?”康正源再問,“春氏女,起來回話。”
春荼蘼從容站起,朗聲道,“所訴者有二。”說完,看了身邊一眼。
今天的金一比那天更慘,或許因為是白天,看得更清楚所致。怎麼說呢,反正看不出本來面目。但他聽到春荼蘼的話,腫成細縫的眼睛看到春荼蘼的目光暗示,立即拼著劇痛,伏在地上,高呼,“學生冤枉!”他有秀才功名,所以自稱學生。但因為被定罪。卻還是需要跪的。而他目前的形象,類似於癱,或者趴。
真是應了一句電影裡的臺詞:誰敢比他慘!
“一訴,大都督府盜竊一案,金一無辜被牽連,蒙冤入獄,屈打成招。二訴,金一祖父的墳塋被掘,如今屍骨不知所蹤。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天理人倫乃我大唐立身根本,可今日卻被雙雙破壞,其悲其痛,加諸金一一人之身,還請大人明鑑,還堂下金一公道。”春荼蘼口齒清晰,聲音清亮。可神情上卻不激動,給人非常正義的感覺。而她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樁樁件件都直指羅大都督。
是啊,她這樣犀利,很是得罪人,可是她有職業操守。[]既然站在了公堂上,一切就為了案子和當事人服務。若怕。她乾脆就不會來。並不會覺得丟人。
至於到堂下怎麼辦?一碼歸一碼,到時候再想辦法應對就是。
羅大都督到底城府深,心中雖惱,但面兒上半點不顯,只對著站在堂下的一個刀筆小吏使了個眼色。早知道康正源會為金一找訟師,.
那刀筆吏姓田,人稱老田,約摸四十來歲年紀。長得倒還不錯,但不知是不是刀筆吏當太久了,看起來頗為嚴厲,很不好說話的樣子。
看到羅大都督的暗示,他連忙上前,對堂上施了一禮道,“康大人,此名女子所辯者,甚為荒唐,算得上是信口雌黃。堂上用刑,那是律法允許。至於說金有德的墳地被挖,是盜墓賊所為,與大都督府的盜竊案何干?”說著,輕蔑地看了春荼蘼一眼,又對康正源道,“我還有幾句話要問問那大膽的民女,請大人答應。”
“哦?”康正源一挑眉。
然而他還沒答應,那老田就已經急不可耐地道,“身為女子,拋頭露面,可還有體統?即無體統,還談什麼大唐的立身根本?”他說得義正詞嚴,唾沫星子亂飛。
春荼蘼一點不生氣,因為她既選了這條前人沒走過的路,在大唐當個訟師,還是女的,就有準備面對禮教的壓迫和別人的輕視,甚至敵視,因而只笑了笑道,“田先生,既然您提起大唐律,豈不知律法並沒有禁止女子代訟,又怎麼沒有立身根本了?難道說,你對皇上頒佈的法典不滿嗎?還是你認為,你比皇上還高明?皇上沒說不許,到你這兒就不許了?”老田是刀筆吏,不是官,所以尊稱一聲先生。
“你!咬文嚼字,小兒之戲。”老田哼了聲,卻不敢正面回話。
“律法,就是要摳字眼兒的。”春荼蘼又駁了回去,神色端正,“一字之差,謬之千里。【葉*子】【悠*悠】先生若沒有這種嚴格嚴肅的精神,還是不要再上公堂,免得誤人誤己。再者,我上堂不是與人做口舌之爭,而是講事實,擺道理,適用律法,申訴平冤。敢問先生,你上來就針對我,可是對律法應有的態度?”
老田聽說過春荼蘼的事,但第一次直面體會到她的伶牙俐齒,不禁著惱。但他也算是冷靜的,並沒有暴躁,而是嗤笑道,“說到律法,你敢來上堂,可知諸為人作辭牒,加增其狀,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減誣告一等。”意思是:給別人寫狀子,不按實際隨意增加狀況的,打五十板子。如果增加的狀況致使對方罪狀加重的,按照誣告罪減一等處置。
老田是警告她,金一的反訴這麼狠,但若最後羅大都督無事,她自己會倒黴的。總體上來說,這也算恐嚇了。
“多謝田先生提醒,只是民女雖然無權無勢,卻明白以事實為依據,以律法為準繩,斷不會冤枉別人,也不會讓別人冤枉。”春荼蘼不卑不亢。
康正源忍不住翹翹嘴角。這句話,是他第二回聽了,不管從哪方面講,都有理又貼切。
“堂下金一。”他緩緩開口,努力表現出不偏不倚的樣子,“你要反訴?”
“是。”金一大約嘴裡有傷,口齒不太清楚,但他努力大聲,語速也拖慢,還能讓人聽得明白,“春小姐所言,均可以代替學生本人。”
“那麼之前你所招認之事實呢?”康正源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公案上的原供詞。問。
“學生當堂乞鞫、翻供。”金一堅定地道,“其餘事項,全權委託給春小姐作主!”這是昨天晚上說好的。
乞鞫就是請求重審,也就上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