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我就發現自己的腦袋似乎特別的沉重,伸手一摸額頭,滾燙的溫度印證了我的猜測——昨晚淋過雨後,我毫無意外的開始發燒了。
從口袋裡掏出僅剩的兩瓶沒擰開的礦泉水,一瓶用來澆臉降溫,一瓶用來漱口順帶補充水分,冰涼而甘洌的口感讓我的精神為之一振,只是當我嗅到殘留在衣物上的深幽香味時,剛剛有些清明的心態就又重新開始變得渾濁起來。
這是康敏身上的味道。
不可否認,與康敏在一起的時光是一段極為香豔而美妙的回憶,這段記憶一直鐫刻在我的腦海裡久久不能散去。我無數次憤怒的咒罵著她,甚至用樹枝拍打過自己的腦袋,可這都沒有用,因為只要我想起康敏,首先會立刻想起自己曾經無數次的與她耳鬢廝磨的恩愛纏綿,之後才會不情不願的想起她處心積慮的陰謀和決然無情的背叛。
甚至直到現在為止,我都依舊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連她也會背叛我?
關於“背叛”這個字眼,實際上我對它並不陌生,在我不到二十年的短暫生命裡,就曾經接連遭遇過兩次慘痛而重大的背叛:第一次是來自於我的父母,他們共同為我編織出了一個看起來最單純、最完美的三口之家,然後又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它在自己的面前轟然瓦解;第二次來源於我曾經的戀人,我自以為遇到了今生唯一的幸福,還對她付出了有生以來最純粹的愛情,她卻只把我當做一個可以利用的傻瓜。
想到這些,思緒就不由自主的沿著回憶的線條繼續倒轉,父母慘死的那段回憶我不願意再去觸碰,所以記憶最終停留在了遇到了“外掛”的那個極為普通的夜晚:那晚之前的我還只是一個苦逼的學生——是一個曾享有過“天子驕子”的稱號、遭受情傷之後卻被所有老師同學所唾棄的高三學生。
那晚,幾個“放羊班”的同學拽著我翹課出來吃大排檔,說是要慶祝我順利從君主獨裁統治的封建王朝尖子班順利跳入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放羊班。酒過三巡,一群青春年少又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小男生們就把話題扯到了美女身上,我也在兩瓶啤酒的鼓動下說出了自己的情傷過往,然後一桌子小兄弟們全都炸了鍋。
其中一個小夥伴就噓我:“學校裡又不缺美女,何必要吊死在同一棵樹上,何況這棵樹還傍上了一座大山?”
“談戀愛太累,我可不想再談了。”每個年輕人都想要在同齡人找到一些優越感,我當然也不例外,於是便笑著故作成熟的說道:“女人太可怕……”
誰知我故作老成的言語卻引起了眾人的一通哂笑,那個小夥伴甚至還打了一個長長的嗝,導致桌子四周全是令人作嘔的酒臭,他慢條斯理的拿出牙籤剔了剔牙,之後才湊過來對著我說道:“女人一點兒也不可怕,因為大多數女人都是胸大無腦,唯獨那些知道自己是美女、又知道該怎麼利用自己的資本來確認優勢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在旁人的講解中,我才瞭解到,這位小夥伴剛剛才把一個高二年級的漂亮美眉給甩了,據說那個美眉還被他給上到了本壘,現在正在忐忑之中等待著自己這個月的大姨媽的到來——言外之意便是被他甩掉的美眉是個笨蛋,而我卻是個被美女利用的笨蛋,我們之間的級別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我連給他提鞋都不怎麼夠分。
大概被他給說中了吧,以前我從沒這麼想過,可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上學期和我“談戀愛”的那位小公主,渾身上下還真有點不太對勁兒。
開啟話匣子之後,這位小夥伴的話就越來越多,內容也越來越高深莫測。從觀察女人流露出的細微情緒波動來確定對方的誠意開始,一直說到聰明女人慣用的那些欲擒故縱、裝傻充愣、撒嬌賣萌、以退為進的各種伎倆。他是越說越興奮,我卻是越聽越是心驚:因為他說的大半部分連招,我居然都能在那位小公主的行為中對上號!
再把自己上一學期的“戀愛經歷”那麼細細一想,越想心裡越是發涼:以前我還奇怪,為什麼我對她從來都是要啥給啥吃啥買啥,她還總有那麼多發不完的小脾氣和提不完的小要求,現在看來,我的確是被人家當成了“傻帽”和“提款機”了——但凡人家對我動過一絲的真感情,也不至於會狠下心來讓她的另外一位姘頭用鈍刀子一塊一塊的割我的肉!
漸漸的我就只能以沉默來應對他的各種問題。
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這小兄弟趕緊一把摟住我的肩膀,連吹帶喊的安慰道:“好了兄弟,蜀漢昭烈帝說得好,女人嘛,不過就是一件衣服,咱們大老爺們,還怕以後遇不上更好的?別的不說,咱就單說十年後。十年後她鐵定是人老珠黃、春殘花謝,身邊說不定還帶著一兩個小拖油瓶,咱們呢?三十而立,威風堂堂,美女見到咱們一個個都迫不及待的投懷送抱,到那時候,咱天天換著美妞泡,一天到晚的在她面前晃,氣死她個不要臉的東西!”
一桌子人聽完都嘿嘿嘿的笑出了聲,我也跟著笑了。
對啊,十年後的我還不滿三十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三十歲不過是人生的一個全新的階段,可十年後的她還敢像現在這樣腳踩兩隻船嗎?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一樣東西如果用得順手,那麼在碰到釘子之前就會一直用下去,她當然不會浪費自己天生的優勢,但到那個時候也肯定已經受到了不少的教訓吧?想到她除了美麗和心機以外似乎根本沒有其他的特長,我的心裡頓時產生了一絲報復的快感。
抓起面前的塑膠杯,我大聲說著今天我請、大家不醉不歸,然後一群人喝了個稀里嘩啦。
酒足飯飽、人去樓空,我從酒桌上站起身來,落入眼中的男女老少和桌椅板凳都是全是重疊的雙影。我照著夜市出口的方向顫顫巍巍的向前走去,就這麼晃晃悠悠的一直走,直到一頭撞進一個老和尚的懷裡。
這個老和尚頭顱光亮,眉須皆白,一身破舊的黃袍綴滿了補丁,肩頭上還掛著一個洗的褪色的褡褳。他消瘦的臉龐上佈滿了刀削斧鑿般的深刻皺紋,根本看不出年歲幾何,被我撞到之後他並不氣惱,反而抬手合十朝我施了一禮,慈眉善目,神態超然。
“阿彌陀佛。”老和尚的聲音全不似身形那般有氣沒力,一聲低沉的佛號聽我的雙耳嗡嗡直響:“貧僧觀檀越面相悽苦,敢問檀越可是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