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那媽媽就是拿鞭子抽我,抽得我傷痕累累、痛不欲生。我記得,我痛得滿地打滾,幾乎起了要死的念頭,可我那媽媽還不肯罷手。我真是心灰意冷了,就想扯了龍袍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橫豎不過一死,就也抄了傢伙,和我媽媽對峙起來。”
郭姨娘說至此處,面上幾分得意,可還沒一眨眼的功夫,她臉上又浮現不堪回首的表情。
“可惜,我那媽媽軟硬不吃,一見我有反抗之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三兩下就奪了我手裡的傢伙,然後打我打得更兇。我簡直要痛死了,哭聲喊得一整條街都聽見了,可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來往路人只會揣著手看笑話,哪有人會施援助之手?”
“可巧沈大爺經過門口,聽見我哭得撕心裂肺,就勒令手下問我媽媽情由!我媽媽敬衣裳,一看沈大爺穿著不凡,立馬住了手,將我不願意接客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沈大爺。沈大爺聽了前因後果,就問我為何不願接客,我當時想也沒想,張口說:‘不想就是不想’!”
“沈大爺一聽,反而笑了,說;‘你既入了娼門,怎不認命?’我不顧一身狼狽,抬頭笑看著他,說:‘螻蟻、蚍蜉尚且偷生,我一活人,難道就不能想著往高處去、往好處活?’興許是這句話打動了沈大爺吧,他比了個手勢喚了手下靠近,又從袖子裡取了幾張銀票,交給手下。”
潘翠蓮聽了來龍去脈,面上毫無風波,只
是一種十分平和的語氣說:“他一向這般大方!”
郭姨娘坐得近,聽得十分清楚,不禁心下認可,口中附和:“是啊,當今之世,物慾橫流,人無不自私自利,似沈大爺這般救人之難、解人之困的英雄可不多見了!”
陳芸瞟了她一眼,繼續問:“這之後,大哥就收了你?”
“那倒沒有!”郭姨娘惋惜地說,“沈大爺是正派人,原只是打算救我出了水火窩就罷手,不想我雙親早亡、無枝可依,身上又負了重傷、走不動路。沈大爺見我實在可憐,就收留我在身邊養傷。這一養,五六日過去了。等我傷好得差不多了,馬上向沈大爺磕頭,叩謝救命之恩,還對他說:‘大爺大恩大德,妾身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方能酬答一二!’”
“沈大爺聽後連連擺手,說當初救我不過舉手之勞,從未指望我會報答他什麼。可我慣經人情,哪能那麼不懂事?即便沈大爺拒絕了我的心意,我仍舊涎皮涎臉追隨於他。”郭姨娘說至此處,忽然苦笑一聲,“最後,沈大爺不耐煩了,終於鬆了口。”
潘翠蓮實在聽不下去了,插嘴道:“沒人關心這些,你不必從頭說得這樣仔細!”
郭姨娘見她平靜面色下浮動不悅,忙起身作拜,道:“我說得這般仔細,並沒有要噁心奶奶的意思,只是想讓奶奶明白,沈大爺並不是三心二意貪圖女色的登徒子,實實在在是我輕浮,專愛勾搭有婦之夫,今日告知奶奶,還望奶奶從此不要誤會沈大爺!”
“你倒是心思細膩得很,我這當事人還沒覺得起了誤會呢,卻從你嘴裡漏了出來,這讓旁人聽了,究竟真呢假呢?”潘翠蓮目不轉睛瞪著郭姨娘,眼底的蔑視之色完全流露。
郭姨娘入門幾日,除卻頭一日因為心底畏懼沒去好好打量潘翠蓮,其餘幾次見面無不感受到潘翠蓮的退讓,可今日雞蛋碰在石頭上,她的一確二看出潘翠蓮骨子裡的傲氣,不由心內一驚,連連低下頭去,道:“是我口無遮攔,不會說話,奶奶莫怪!”
潘翠蓮冷視她一眼,道:“我怪你做什麼?從你進門那一刻起,咱們就是一屋子人了,一旦別人說你沒規矩,那就不是打你一個人的臉,連帶著我也刮上去了,所以啊,我今日當面說你,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讓你知道咱們之間的關係,從此更加謹言慎行,既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大爺!”
郭姨娘聽了這話,更加低下頭去:“大爺救我一命,已讓我萬死難報,還請奶奶放心,從今往後,妾身一定守命安分,順時聽天,絕不胡亂生事,為大爺和奶奶招麻煩!”
“如此,甚好!”潘翠蓮簡短說了,再不出腔,只是一門心思端著茶盞,默默啜茗。
陳
芸訕訕坐在一邊,漸漸覺得尷尬,正想起身告辭,卻被郭姨娘搶了一步,柔聲道:“大爺今早出門前,點名讓妾身制藕粉桂花糕,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奶奶若沒有其他吩咐,妾身就告辭了!”
潘翠蓮眼睫低垂,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允許。
郭姨娘察言觀色,默默福了福身,直往外退了幾步,然後才轉過身去,跨門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