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影沉默地行了個禮,進屋端出來一把竹椅,安置在小几的另一側,與原先的椅子呈犄角之勢。
“先生請坐。”黃樸笑著相讓。
“嘎!”
回答他的,是一聲古怪至極的抽抽聲。
黃樸終於有些訝然,抬眼看向徐玠,卻見這位清風先生兩眼灼灼,只盯著那竹椅猛瞧,數息後,猛地一拍大腿:
“喲嗨嗨、喲嗨嗨,全都是竹子的呢。雅緻,真特娘地太雅緻了!”
燭火映亮了他的眉眼,昳麗俊秀,恍若明珠美玉一般。哪怕此際正口吐粗鄙之語,亦讓人根本生不出惡感,唯覺此子迥異於世人,特立獨行。
黃樸被他說得怔了怔,待明白過來,面上現出一絲無奈,搖頭不語。
“那誰,給爺把那啥拿來。”
徐玠提著嗓子喚了一聲。
“嘖!”
角落裡便傳來一個響亮的單音。
相較於徐玠之前那一連串的嘖,此一嘖所包含的意味,顯然要豐富多了。
麻煩、事兒多、你自己沒長手麼……諸如此類,盡在其中。
隨後,眾人眼前一花,那琉璃燈下便現出一個人。
葛衣、麻履、雞窩頭,瞧來就像個種地的老農。
平平無奇。
若他的手上不曾提著一把透雕雲芝紋黃花梨六方扶手椅的話,此考語於他實是再合適不過。
初影與九影同時動了動。
老農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半息後,院中重歸寂然。
初影受傷的手無力地垂下,九影面巾上的痕跡亦像是深了一些。除此之外,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老農慢吞吞拾級而上,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足印。
“哐”,扶手椅替代了原先的竹椅,落在小几一旁。而那張竹椅,則換到了老農手中。
這交替過程是如此自然,就彷彿那黃花梨六方椅本就在廊下,而竹椅本就在這人手中。
“有勞。”徐玠乾笑著衝那人點了點頭。
“嘁。”
莊稼漢又發出了一個單音,提著竹椅,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走了。
或者不如說,是融化在了黑暗中。
目視他離開的方向,黃樸驟覺胸口滯重,下意識吐納了一息,旋即才想起,在此人現身的那一刻,他居然忘記了呼吸。
竟是連他都被那老農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