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金線五色團梅絨墊的四角,垂著極精緻的梅花絡。
那絡子也不知是拿何等絲線打的,輕盈如羽,繞上指尖時,好似攏了一團雲。
紅藥心不在焉地摩挲著指間的絡子,神思有些睏倦。
自有孕在身,精神便總不大好,只今夜到底不同,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端端坐好。
說起來,寧萱堂的這處暖閣,紅藥倒還真沒來過。
往常定省皆在東、西次間兒,而暖閣並抱廈等處,朱氏那是絕不允許外人靠近的,只有她嫡嫡親的幾個兒女,才有資格踏足其間。
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論富麗、論雅調、論精當,這暖閣又哪裡及得上六宮各嬪妃的住處?紅藥連那都瞧膩了,更別提這麼間不起眼兒的屋子了。
“什麼時辰了?可有三更了麼?”
正思忖間,上座的王長子夫人潘氏忽地問道。
極輕的語聲,卻如一石入水,打破了屋中原有的安靜。
一時間,眾人俱皆看了過去。
潘氏唇角微抿,語聲依舊很輕:“我聽了這半天兒,也沒聽見那敲更的過來,也不知是不是沒聽見。”
打橫坐在下首的二夫人蘇氏聞言,便探手自懷中取出一枚金懷錶,垂眸看了兩眼,道:“再有半刻就三更天了。”
潘氏點了點頭:“原來還沒到三更呢。”
如若自語般的呢喃,很快便散去。
潘氏的眉心往中間聚攏,面上似有愁容,又彷彿像是熱了,抬起衣袖拭額角。
細微的衣物摩擦之聲,在這岑寂的房間裡顯得有些刺耳。
“夫人可是乏了?要不要去外頭躺一躺?”左慶家的上前替她理了理衣角,口中低聲問道。
潘氏最近總睡不大好,今夜又吃了這樣一番大驚嚇,便是常人也要禁不住,更何況潘氏這個臨盆在即的孕婦?
“幾位姑娘都安置在了西梢間,這會子已經都睡下了呢。”左慶家的此時又道,面上憂色更甚:
“那東梢間兒倒還空著,裡頭鋪蓋皆是現成的,夫人若是想歇一歇,奴婢這就……”
“罷了。”潘氏擺手打斷了她,蒼白的臉上,笑容亦顯虛浮:“我如今還不妨事,坐著也不累。”
左慶家的張了張口,似欲再勸,潘氏又笑道:“媽媽若不放心,這就去外頭拿幾個軟枕來,我靠著坐也就是了,總不好放著一屋子的人,我自去歇著罷。”
左慶家的見狀,情知不好再勸,只索罷了。
她這一去,屋子裡便又靜了下來。
窗外風聲嗚咽,簷下佔風鐸間或發一聲清響,遠處的喊殺聲、槍炮聲被風拂來,零零星星地,並聽不真切,於是,越添壓抑。
“五弟妹,不知你那裡……有沒有個準信兒?”
良久後,潘氏的語聲方才響了起來。
眾人皆一怔。
紅藥亦抬起了頭。
明亮的燭火下,諸人神情纖毫畢現,潘氏面上那個不大自然的笑,亦很容易看得清。
“五弟妹見諒,不是我這個做大嫂的要套你的訊息。”她不緊不慢地著,扶在案邊的手卻緊緊攥起:
“實是如今小叔最得父王信重,且小叔手底下那些兵瞧著就不一般,想來五弟妹怎麼著也比我們這兩眼一抹黑的知道的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