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應是極美的畫面。
然而,在望見那身翠裙的一瞬,紅藥的面色,亦變得如餘喜穗一般蒼白起來。
素衣翠裙,正是宮正司特有的服色。
放眼皇城,再無第二局,司、監,有此衣著。
而宮正司的職司,便是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罪之事,凡後宮有違祖制、犯下罪行者,皆歸宮正司處置。
換言之,宮正司現身,必是大事。
而此時此刻,那平素總是無人的路口,正一對一對地行過宮正司的女官們。
她們舉統一的油傘、著統一的衣裙,兩人一排,安靜地行過平素空闊的街口,一排行過,便又是一排,似是永無盡頭。
饒是早有所料,然此際親眼所見,紅藥仍舊倒吸了一口冷氣。
餘喜穗用力嚥了一口唾沫,啟唇時,語聲微顫,乾澀得像是正在冒煙:“我方才一瞧見她們就去叫你了,你瞧,這是多少……多少人哪。”
她打了個冷戰。
便在他們說話之時,宮正司的女官仍在一對又一對地自微雨中行過,雖人數眾多,卻不聞一聲嗽聲、亦無腳步聲響,甚至就連她們面上的神情,亦在雨幕中變得模糊難辨。
如同一群會動的紙片人。
“我……我瞧著,怎麼也有百……百來號了。”紅藥顫聲說道。
雖然心下並不太吃驚,然而,如此眾多的宮正司來人,還是嚇了她一跳。
傾巢而出。
一瞬間,她想到了這個從話本子上看來的詞。
想必,這便是皇后娘娘的手筆。
她終於出手了。
紅藥恍惚地想著,思緒不知飛到了何處,便連眼前所見亦似含混起來。
驀地,她的衣袖被人重重一扯。
她回過神來,便瞧見了一張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紅藥你你你你……你瞧,那是不是……是不是……”餘喜穗的嘴唇不停哆嗦著,顫抖的手指向門縫處。
紅藥順勢望去,霍然色變。
街口處此時行過的,已非白衣綠裙的宮正司女官,而是一群灰衣宮人。
相較於宮正司的女官,這群灰衣宮人予人的感覺,格外陰沉。
幾乎是清一色四十以上的女子,俱是三等以上的服色,眉眼灰寂、表情淡漠,通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死氣。
“內安樂堂!”紅藥失聲輕呼,旋即飛快掩口,目中湧出一絲恐懼。
內安樂堂的人居然也來了?!
她們來做甚?
這是前世不曾有過之事。
莫非,皇后娘娘這是要下死手了麼?
便在這個瞬間,那群灰衣人中,有一人忽地轉首,幽冷陰森的兩道眸光,直掃了過來。
紅藥一時大駭,想也不想飛快將門闔上、插牢木栓,一應動作輕悄而又迅速,而後,拉起餘喜穗便走。
餘喜穗已然嚇得有點傻了,青白著一張臉,渾渾噩噩被紅藥拉著一路回了屋。
進屋後,紅藥先將餘喜穗按坐在椅中,旋即轉去後窗,提來鐵壺,將滾水傾入備好的茶盞中。
剎那間,茶盞中白霧升騰,清淺的茶香四處繚繞著,那微帶苦澀的香氣,令紅藥怦怦直跳的心,亦隨之靜了下來。
“來,喝一口茶,壓壓驚。”她將茶盞硬塞進餘喜穗手裡,自己亦捧起茶盞,淺啜了一口。
微有些燙嘴的熱茶,在口中打了個轉兒,再自喉頭落入腹內,暖意如一道熱流,驅散了方才那一幕帶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