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敬賢亦換了衣衫,一身青衣小帽,正是富裕人家管事的裝束。
他二人本就是主僕,如今依舊扮作主僕,倒也不露破綻。
紅藥勾頭跪著,像一隻沒脖子的鵪鶉,縱使遍體綾羅,瞧著還是像個受氣包兒。
“桅子花、白蘭花、茉莉香串兒一錢八。”驢車不知馳過何處街市,有軟糯的姑蘇調兒飛進車廂。
而隨後,破鑼般的粗豪叫賣聲便又扎進耳鼓:“一年景的大花籃兒哎,絹子綾子薄羅子哎——”
正統的玉京聲氣,難聽了些,卻有股子皇城根兒下的氣勢,卻是賣花的大娘在使勁兒地吆喝。
緊接著,又有小貨郎的聲音響起,唱的是:“新摘的桂花兒哎,五色菊花兒插戴哎——”
清脆而又明亮的音線,聽著就爽利,似能想見那乾乾淨淨的小童兒挑著花擔、走街串想的情形。
紅藥漸漸聽得入迷。
玉京盛景,她兩輩子都沒歷過。
前世走得匆忙,恨不能一腳踏出這幾經離亂的都城,又何嘗能以這般淡然的心境,體會個中意趣。
她呆呆望著眼前白氈,竟有些痴了。
一陣風掠過,青帘翻飛著,捲來隱約的食物香氣,甜的、鹹的、辣的、麻的、香的以及……臭的。
“嚯,這什麼味兒?”建昭帝似被這味道驚醒,睜開了眼睛。
侯敬賢被他問得一呆。
這……這他也不知道哇。
打從八歲進了宮,他就再沒出過皇城,連玉京城是圓是方都還沒鬧清呢,這忽兒巴喇地陛下問他這些民間老百姓的吃食,這叫他問誰去?
正愁著怎麼回話,驀地,一個怯怯的聲音響了起來:“回陛下……回老爺,這是臭豆腐的味兒。”
用不著去瞧,紅藥便知道,這定然是炸的臭豆腐。
前世在嶺南時,金娘子亦曾為她炸過幾回,金黃的臭豆腐塊兒外酥裡軟,拿辣子、醬油、醋、香油、蒜泥混好沾料,將竹籤子叉了沾著吃,又辣又鮮,真真是聞著臭、吃著香。
紅藥悄悄嚥了一口口水。
見不著,也就想不起,如今乍聞了這熟悉的味道,她倒饞得慌。
記得金娘子說過,她的家鄉便在玉京,這臭豆腐便是有名的玉京小吃,她小時候孃親還給炸過。
紅藥恍惚了一下。
忽忽夢醒,便與故人隔了一世,若要重逢,還要再等上好些年呢。
她有些惆悵起來。
真怕自己沒被宮裡的人鬥死,便要先給饞死了。
出神地想著這些,紅藥渾然未覺建昭帝投來的視線。
此刻,這位大齊朝的天子正打量著眼前的小宮女,卻見她縮著肩膀跪在角落,戴著金釵的髮髻垂得低低地,便連擱在膝前的手亦攏進袖中,別提多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