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駐足的地方,就在長街盡頭。兩株老樹撐起一片樹蔭,透過樹葉的縫隙,斑斑點點的陽光落在秦飛的臉上,顯得他的臉色彷彿變幻莫測!
柳輕揚沉吟道:“我知道貿然問別人的師承是很不禮貌的事。不如,我先告訴你一些往事!”
能夠從柳輕揚的口中聽到的往事,想必都是震驚過許多人的大事。秦飛淡然道:“晚輩洗耳恭聽。”
“這世上的人,修行之道如過江之鯽,層出不窮。世人都以為大宗師便是武道的盡頭。其實不然。”柳輕揚指了指頭頂上的天空:“真正的高手,上窺天道。只不過近千年來,已沒有天道高手顯於人間。”
柳輕揚望著遠方的天空,悠然神往,緩緩說道:“千年前的一個早上,天色大亮,朝陽的光芒灑落在遙遙相對的山坡上。北面的山坡,數不清的魔族騎兵蓄勢待發,他們手中的狼牙棒、利斧,密集的就像一片鋼鐵叢林,讓人望而生畏;而南面,只有區區十三騎,為首的竟然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長長的黑色披風籠蓋著他的身體,他的手掌卻按在一柄巨大的劍上……”
“那劍,足足有一人高。突然間,聽不清魔族的頭領吶喊著什麼,數以萬計的魔族大軍揮舞著兵刃、呼號著狂奔而下,一望無際的黑色鐵流頃刻間淹沒了山坡下的草地。”
“那年輕人翻身下馬,動作迅捷無比。可偏生極為緩慢的從劍鞘裡一點點將那柄長劍拔出,雙手緊握,高舉過頂。他雙目虎視,天地間的光芒彷彿一瞬間盡數被這柄劍吸納,劍身猶如游龍盤繞,光芒萬丈。可朝山坡下放眼望去,盡是愁雲慘霧。狂奔著的魔族鐵騎踏過青草地,瘋狂的衝上山坡!”
“年輕人奮力揮劍,重重斬落在地。一瞬間,彷彿山崩地裂,堅實的大地上就像奔湧著無形的洪流,從他腳下,從落劍處,飛快的蔓延開來,無情的吞噬著魔族大軍。塵煙滾滾,幾乎目不見物!”
“不知過了多久,塵煙散去,跟隨在年輕人身後的人,才看到,滿地都是斷肢殘肉。那支肆虐中土不知道多年輕人的魔族大軍,在他一劍之威下,灰飛煙滅……”
秦飛一臉詫異,喃喃說道:“這故事一點也不稀奇。東都的說書先生不知道說了多少次,說的應該是當年大魏神武帝平定蠻族,開疆闢土的故事。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神武帝,就是千年一見的天道高手嗎?”
柳輕揚神情肅穆的點了點頭:“正是大魏神武帝。”
“千年前,魔族在中土肆虐,神武帝以一己之力,帶領十二龍騎,平定魔族。將他們驅逐於草原之上,不敢再入中土。神武帝是從古到今來,唯一的一位天道高手。他一手建立了大魏,中土在他治下,重獲生機。數十年後,神武帝離奇失蹤,但是大魏卻一直統治中土!”
“十二龍騎和神武帝一樣,各自留下後人,拱衛大魏。可他們的後代子孫中,再也沒有出現過天道高手。大宗師已經是極致,所以,天道高手的傳說漸漸已經被神化,世人是不知道的了。”
秦飛默然不語,靜候柳輕揚的下文。
“十二龍騎的後人經過數百年傳承,有的家族斷了香火,有的家族,在保衛大魏的戰鬥中捐軀。直到三百年前,還剩下唐、楚、吳三家。當時魏帝跋扈,好大喜功,不斷對草原用兵,甚至不惜深入草原千里,打一些毫無意義的戰爭。國庫空虛,民不聊生,民間處處揭竿而起。唐楚吳三家到處奔波,為大魏平定叛亂。再後來……”
柳輕揚頓了頓,這才接著說道:“偌大的魏國,就分成了魏唐楚吳四國。”
秦飛輕輕一笑,歷史就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三家當了魏國的家臣這麼久,說沒有異心是絕對不可能的。而跋扈的魏帝正好給了他們機會,只能說,魏國還是有自己的擁護者,否則的話,三家一分,皇族很可能死得乾乾淨淨。又怎麼可能在之後的幾百年裡,四國之間,依然是魏國保持著最強大的實力?
“這些往事,和你的問題有關嗎?”秦飛反問道。
柳輕揚翹起嘴角笑了笑:“當然有關,雖然千年來,天道高手只有一位。可大宗師並不是像賣炊餅的漢子那麼多。有史以來,被人熟知,叫得上來名字的大宗師,只有不到三百位。當今之世,楚吳兩國加上草原蠻族的高手,達到大宗師境界的,屈指可數。大家互相知道根底,也不可能到處亂跑。就說龐真好了,他若是在菜市街出手,那得是多大的事兒?又怎麼可能瞞得住人?”
“菜市街的大宗師劍意,和你絕對有關。但是我們知道的大宗師,偏偏沒有一位可能在那一天,在菜市街出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位我們不知道的大宗師……但是,思來想去,也找不到頭緒。卻想起一人!”
柳輕揚的眼睛盯著秦飛的雙目,若有實質的眼神幾乎令他的雙目隱隱作痛,柳輕揚緩慢而又清晰的說道:“當年魏國覆滅,魏帝身邊有位大宗師,他當時被龐真和諸多高手夾擊,目睹魏帝戰死,卻無能為力。隨後他突入皇宮,搶了一個盒子出來,便逃之夭夭!”
“時隔半年之後,他卻突然現身,當時楚軍已經掃蕩各處抵抗兵馬,正班師凱旋。途中,這位大宗師襲擊陛下,被易老頭攔住。隨後,易老頭追殺千里,據說是殺了他!正是這一戰,從不出手的易老頭也被人知曉有大宗師的實力。”
柳輕揚淡淡的說道:“這其中有個破綻,當日,他能從龐真和一眾高手之間突圍而出,又怎會輕易死在易老頭手中。難道說,易老頭的實力已深不可測到了這般地步?照他的戰果來看,就算被稱為天下第一人的龐真,都不可能是易老頭的對手。至於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如果那位大宗師真的沒有死。那菜市街的劍意,便好解釋多了!”柳輕揚露出一個讓人心安的笑容:“時過境遷,就算你的師傅,是那位大宗師。當年龐真和易老頭都殺不死他,沒有人會想得罪他!就算當今陛下,也不會追究那一場十幾年前的行刺。若是有可能的話,或許還想招攬他,畢竟大魏已經亡國快二十年了。”
柳輕揚一臉和氣,絲毫看不出一絲危機。但秦飛卻知道,他們對於這個答案,相當迫切。自己口中將要吐出的話,很可能決定著唐隱等人的態度。並且,還將牽涉到察事廳的秘辛——如果易老頭沒有殺死那位大宗師,欺君之罪可是坐的妥妥的。
“我不知道!”秦飛深深吸了口氣,他整個人都在柳輕揚氣場籠罩之下,甚至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不可能瞞得過這位高手。在這樣的人面前,想要說個圓滿的謊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的師傅?我不知道他叫什麼,我也不知道他的修為到底有多高,我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秦飛狡黠的笑了笑:“當然,在柳總管面前,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是和一位大宗師有些關係。至於這位大宗師是誰……抱歉,說不得!”
都是真話……柳輕揚心知肚明,眼前的年輕人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修為比自己差了幾十條街,在強大的氣場籠罩之下,如果要說謊,根本就不可能如此平靜。
“想要娶黛兒不是一件容易事。”柳輕揚淡淡的說道:“你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東都會有很多人想拉攏你。無論他們出於任何目的,都是看中了你可能擁有超越龐真的潛力。但是,想要把潛力轉化為實力,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任何一次機遇,都可能讓你一躍九天,也可以讓你墜落凡塵。所以,唐府絕不會因為你有這份潛力,就招你做女婿!”
“娶黛兒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喜歡你!”柳輕揚微微一笑,將白皙的手掌伸到秦飛面前:“無論如何,今天看到你,我很高興。”
“多謝!”秦飛伸手握住了柳輕揚的手掌,頓覺一股平和淡然的真氣順著虎口,瞬間遊遍全身。
“再會!”柳輕揚施施然的轉身離去,他瀟灑的走,正如他瀟灑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秦飛低頭看著手腕,暗暗罵道:“都是一群偽君子,不想讓小爺做女婿,又何必來忽悠小爺,讓小爺去泡你女兒……”
手腕處還有一點點溫暖的感覺。方才柳輕揚那一下,看似毫不經意,其實真氣已經順著秦飛的經脈遊走一圈。順手就摸透了秦飛的真氣執行,只怕,這也是柳輕揚今天來見秦飛的目的之一。
見過柳輕揚,秦飛再也沒有回巡檢署的心情,看似漫無目的地順著長街朝前走去。太陽緩緩移到頭頂,不知不覺,秦飛已經走到城南一條頗為熱鬧的街道,那裡不知為何,已是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