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凶多吉少?秦飛轉念一想,這事兒好像有些不對。作為察事廳的頭號人物,他都沒聽說哪支軍隊偷偷摸到了北疆發動進攻。再說,即便是蠻族襲擊,打到禁城也需要一段時間。還怎麼可能讓這些老百姓都轉移到山裡生活?
“禁城出了什麼事?”秦飛問道。
那婦人其實也不太明白,嘟囔道:“禁城總管大人說極有可能會打仗。禁城老百姓留在城裡,風險很大。躲到山裡來比較安全。就算敵人突破了禁城,通常會沿著官道走,不會發現我們這些人。即使他們腦筋發熱走山路,像小兄弟你這樣糊里糊塗摸進山谷的,也很難遇到。總管大人是為了我們好。”
秦飛遲疑片刻,還是問了出來:“要和誰打仗?”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知道那麼多,就聽說是從草原來的。仲大人說他們兇殘成性,如果棄城投降還好,若是抵抗到底,城破後必然是屠城。不過,老孃就不信,他們還真能打贏仲大人?”那婦人高聲叫著,臉上滿是自信的傲色。
“禁城總管如今是仲衝大人吧?”秦飛笑道。
“當然,從仲達大人開始,這千年來可不都是仲家守護禁城麼?”
秦飛在心窩裡偷笑,仲家這一族人在千年歷史中算得上是出名,可也是個異類。當年魏國還沒有建國的時候,到處都是戰鬥。仲家當年只是這山中的獵戶頭子,籍籍無名。有一場大戰之後,一股逃竄的蠻族軍隊見道路被封死,便想走這條艱難的山路回到草原。
當時,追兵距離他們還有一段路,不可能在山前堵住他們,若是被這一群人逃走,會帶來很多麻煩。因為其中還有許多偽官和蠻族的部落頭目。正因為達官貴人多,他們的護衛也頗為嚴密,數十名高官戚貴的屁股後邊,大大小小跟著數千衛兵。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訓練質數都稱得上極好。
追兵看堵截沒戲了,有斥候快馬搶先入山,企圖找到可以封閉的路口。那年代的山路,都是山裡人一腳一腳踩出來的。路爛,可封閉也幾乎不可能。當斥候快要捶胸頓足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仲家的獵戶。領頭的便是仲達!
聽說是堵截蠻族,仲達拍拍屁股回山裡跟大家夥兒商量了一圈,便回來告訴那斥候,他們山裡人願意去堵。既然是堵,肯定要有所犧牲。死的人要拿雙倍撫卹金,活下來的要論功行賞,能給官噹噹,他們也絕不介意。
斥候被他們這極為現實的態度震驚的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但是轉回頭想想,他們又不是軍人,憑什麼冒著生命危險在山裡打仗?一場戰鬥下來,這些活蹦亂跳的山裡人,只怕連一半都活不下來。那斥候便壯著膽子,稀裡糊塗的先把這些獵戶哄好,擔保將來給他們官職錢財。
仲達帶著獵戶、農夫,在山裡憑藉著他們熟悉的地形,在付出傷亡超過六成的代價後,終於把那股逃兵給留在了山中,直到追兵瘋狂的蜂擁上來,將那些逃兵砍瓜切菜的殺的一乾二淨。
有些趁著兵荒馬亂躲進山裡的人,依然被這些獵戶們找了出來,生擒活捉。
直到魏國建國之後,仲達可沒忘了自己的功勞,他揹著乾糧,帶著兒子,興高采烈的去了都城,堵在吏部門口就像討債似的,笑嘻嘻的看著人家上下班,沒事就去問問門房,誰的官兒比較大,能給他安排個一官半職的。
門房只是當笑話聽,可不知道這個看似貌不驚人的仲達居然有這般功勞。不久之後,仲達來討官的訊息漸漸流傳開來。官員們也犯了難,要說不封官吧,這也太對不起那些犧牲的獵戶們了,要是封官吧,看他那副德行,能做什麼呢?
這件事傳到了皇宮,正準備籌建禁城的開國皇帝笑道:“這事好辦,撫卹金,給三倍。待禁城建好,就讓他去做禁城總管,算四品官,準他世襲。”
皇帝的一句話就是金口玉言,就是無從更替。打獵為生的仲達陡然就變成了四品官員,假假也住進了官衙,出門有馬騎著。至於世襲的官職,從來都沒人想過要來禁城這狗不吃屎的地方來跟他們家搶官。
而且,就算你想搶,這禁城的居民可絕大多數都是從山裡出來的獵戶農夫,他們對仲家不敢說是忠心耿耿,可大家都是吃著一碗飯長大的,誰跟誰不是哥們?誰跟誰不是姐妹?時日久矣,仲家也就習慣了在禁城當自己的土皇帝。
能世襲當上禁城總管的都是下一代比較優秀的人物。可仲達的後人不知道是不是受祖上遺傳,每一代的總管都有一點點不正常。比如愛賭,比如好色,比如喜歡打架,比如飆馬……
這一代的總管是仲衝。
這個名氣不大的人其實年紀不算小,約莫也有三十六七歲。他在處理軍務政務上都是一把好手,但他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就是把很多事都完全不當個事兒來看。堂堂禁城總管,別人家結婚,他也嬉皮笑臉的跑去喝喜酒,跟屁大孩子一起蹲窗戶底下,捅破窗紙,偷聽人家夫妻講話。
其實,這也是個小事。但,有一次魔族入侵,打到禁城附近。兩邊大軍出動,噼裡啪啦打了一場,魔族覺得這塊骨頭有些難啃,便悻悻然的退軍。可仲衝不滿意了,什麼意思?你高興了就來打我?你打的不痛快了就想走?做夢!
仲衝親自帶領兩千騎兵和八天干糧,死死咬住這股魔族軍隊的屁股,展開了極為噁心的游擊戰。你派斥候出來探路,我就派人把斥候幹掉。你大隊人馬集結要開打,我就帶著部下策馬看風景。等你一個不留神,我就吃掉你一小股心不在焉的部隊。
八天過去,這股魔族軍隊終於和他們的大部隊匯合,仔細清點人數之後,主將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八天,被仲衝咬下足足超過一千三百多人。那時候的仲衝,還只是剛剛繼任禁城總管,只有十七八的年紀而已。從那以後,魔族將領們潛意識裡形成共識——只要不是閒著沒事幹,決不去招惹這個難纏的傢伙。
不過,仲家的人只喜歡在禁城當土皇帝,談不上對國家有多麼忠心。三家分魏的時候,仲家表示一定要堅守北疆,絕不讓蠻族有機可趁。等到魏國和楚國巔峰大戰之時,仲家依然表示一定要堅守北疆,絕不讓蠻族有機可趁。
私地下,楚國將領們也知道,這仲家,只要你不去惹他,他絕對不來找你麻煩。所以,楚帝想都沒想,依然是讓仲家繼續管著禁城,繼續當他的土皇帝。反正只是守著一條山路罷了,他們總沒那個本事起兵謀反。而且,千年來,仲家對魔族可是貨真價實的打,一次也沒手軟過。
秦飛收斂心神,問道:“那你們住在這裡,仲大人派人來安撫你們了麼?”
婦人想了想:“仲大人多少事兒啊,哪能往這裡跑?不過現在城裡留下的就是軍馬和壯丁。城裡的文官還有衙役都派了出來,這兒的秩序就是他們維持著。城裡的糧倉,仲大人留了一些,剩下的也分給我們。他說要在山裡住上一段日子,不知道時間長短,要是糧食不夠,那就是大麻煩了。”
秦飛點了點頭,能首先考慮到這些居民的安危,而不是戰火紛飛之時就拉老百姓上去當炮灰,可見仲衝此人還是極有心思的。
“吳大娘,你在跟誰說話呢?”眼瞅著從西南方走來一個高瘦的中年人,他看起來有些文弱,雙眼卻是炯炯有神。一身文人打扮,手中拿著一冊賬簿模樣的東西。
吳大娘立刻回身望去,笑道:“有個小夥子是軍裡的人,迷路了走到咱們這兒。對了,你看他冷的,又餓。你管著咱們這一片的事兒,你說該怎麼辦呢?”
那文人仔細看著秦飛,作揖道:“這位軍爺怎麼就迷路到這兒了?”
秦飛便把之前的謊言再對這文人重複一遍。要知道察事廳的人,絕大多數一輩子都是在說謊或者破解謊言,想要騙人並不是什麼難事。
文人沉吟道:“既然你走到這兒,就暫且讓我給你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總不能讓你空著肚子去走山路。休息兩天,你就沿著原路出山,最好不要往禁城那邊去。”
“敢問閣下是……”秦飛客氣的問道。
“在下是禁城一名主薄,姓劉。看你年紀輕輕,叫我劉大哥便好。”文人笑道:“我不讓你去禁城是為了你考慮。禁城那邊眼瞅著就要打仗,你區區一個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而且你又不是禁城的官兵,突然跑去,難免要打仗,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那就太對不起你了。”
秦飛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禁城要打仗了,心中疑惑不解,便問道:“跟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