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戰事造就了無數難民,許多原本住在北疆和靠近北疆的居民,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園,向戰火尚未波及到的內地逃竄。如果運氣好,他們有親眷在內地的話,還可以去投親。但是,更多的人,一生都沒離開過自己居住的地方,哪裡會有外邊的親戚?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東都作為楚國最大的城市,這幾個月來相繼湧入了數以萬計的難民。他們大多生活艱難,許多人已經開始沿街乞討。
朝廷各部門緊急行動起來,一道道文書通令下去。軍隊和巡檢們在校場和空曠處為難民們搭建營帳,供他們暫時安歇。城中的糧倉早已開啟,但是數萬人的吃喝是個大問題,即便是東都的糧食儲備,多了幾萬張嘴,還是白吃的,也有點受不了。於是,楚帝一聲令下,各地的糧食紛紛送向東都。
難民們吃住暫時得到了解決,可還有一個非常危險的問題。就是他們生活的環境非常差,十幾個人擠在一個大帳蓬裡,不方便暫且不說,一旦有一個人生病,很快就能傳染一群人。歷史上並非沒有這樣的先例,因為難民的湧入,導致一個城市發生瘟疫,從而毀掉一個繁榮的大城,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許多熱心的東都人,組織起醫療隊伍,深入難民區,為他們診治。
平素就喜歡做善事的管靈思當然不會置身事外,以她管大小姐的面子,輕輕鬆鬆就組織起數十位經驗老道的醫生,熬了藥湯,親自送到難民區來。
眼前的這片難民區,就在之前的東門校場。這裡生活著接近一萬六千名難民。他們吃飯,就指望朝廷每天兩頓施粥。一碗稀粥和兩個饅頭,兩頓下來,一天算是不餓了。年輕的男子,還能出去找找力氣活,看能不能貼補點。女人就只能留在這兒帶著孩子。
第一次來到難民營的管靈思,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震懾。還沒有走進去,就已經聞到一股腐朽帶著酸臭的味道。
看到管靈思的臉色,走在身邊的陳小九低聲解釋道:“小姐,早說你不要來,這地方哪是你能待的啊。上萬人住在一起,連個茅房都沒有。女人還好點,知道去遠處的小樹林裡解手。那些男人和孩子,哪兒有空就在哪兒解決了,整個地方髒的一塌糊塗。小姐,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送藥湯這種事,讓別人做不就行了。”
管靈思掏出手帕,掩住口鼻,倔強的說道:“不,既然來了,我就要把事做完。”
陳小九拿她沒辦法,便指揮家丁趕緊把藥湯從驢車上卸下來。這些湯藥都是醫生們親自監督熬出來的,具備許多功效。有些是防風寒的,有些防肚瀉的……還有一些成品藥材,醫生們也有做了準備。在這樣的地方,生病都是大同小異的,通常也就是那幾種病,只要不是太罕見太棘手的,這些醫生自信都能手到擒來。
見到有人送藥,難民營裡的人漸漸匯聚起來。這些天,他們一起吃飯,一起領衣服被褥,總算有了點秩序,雖然很多,卻並不顯得雜亂。
管靈思索性把手帕往臉上一圍,小手抄起葫蘆瓢,站在家丁身後。一個碗遞到面前,便舀一瓢湯藥進去。
管家大小姐熱心善事,在東都可是出了名了。貴族圈子裡人人皆知,就連楚帝也頗為讚揚。難民湧入東都,正是許多家族表現的時候,除了管家之外,當然也有不少人前來難民營送飯送藥。只不過,有的人是一心為了做善事,有的人,卻是藉機提高自己的聲望罷了。
陳小九看著遠處幾家人擺開的善堂,冷笑不已。
管靈思輕聲說道:“小九叔,別管人家。即便他們的動機不純,只要是讓這些難民得到實惠,也是好事一件。”
“沽名釣譽之徒。”陳小九冷哼一聲:“平素傷天害理貪贓枉法的事可沒少做,這會兒功夫來裝模作樣了,八成是想給家裡哪個不爭氣的小子打響名頭,看能不能安排個官職吧。”
管靈思放下葫蘆瓢,仔細看了看,輕笑道:“小九叔,你這麼說可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你看,那是誰家?”
陳小九定睛一看,不覺有些臉紅,在那一串善堂之中,居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她的臉也被面紗遮著,可那身段和氣質就很難瞞得過陳小九的眼睛。
“黛兒小姐居然也來了……”陳小九癟了癟嘴:“剛才我說的話,不包括她。”
管靈思笑眯眯的說道:“好啦,我當然知道你不是說他,走,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向唐家的善堂走去,管靈思悄悄走到唐黛兒的身後,一把矇住她的眼睛,尖著嗓子說道:“猜,我是誰?”
“不要鬧了。靈兒妹妹!”黛兒回過頭去,兩人相視一笑。
“啊,原來是管家大小姐來了!稀客啊!”一個略顯消瘦的男子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