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心並不打算跟她糾纏,走過去將鄒媽的腳略略抬起一點,使得鞋後跟處的磨損更加顯眼:“大家請看,這個位置,走路根本用不著。若非從別處拖過來,何以磨損如此嚴重?想知道人是如何遇害的,不一定就要親手害人。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足夠了。”
鄒媽鞋底上的泥土已經被水衝得一乾二淨,千層底的布料有些微微發綠,應該是青苔之類的顏色。張問心抬眸望了一眼湖邊,暮春水暖,湖邊薄薄的生了一層青苔,只是鄒媽來時已死,不該踏過這些青苔,這鞋底的痕跡,未免有些太深……
“你……”
龐夫人臉色鐵青,連帶著指向張問心的手也跟著顫抖起來:“鄒媽鄒媽她一輩子忠心耿耿,勞苦功高,怎麼會有人暗害於她?你冒犯她老人家的屍體,分明就是想為自己開脫!你就不怕老天有眼,讓他老人家的鬼魂找你索命!”
慕容熙冷笑一聲:“鄒媽死前的確去過清風居不假,她對繼母忠心耿耿,對府中其他人如何,大家都明白。我絕無詆譭她老人家之意,不過繼母也無需過分貼金。
那天鄒媽對夫人很是無禮,我不過提醒她要注意主僕禮數。為這一句,斷不至於投湖。何況夫人已找出鄒媽在別處遇害的證據,繼母血口噴人之前,還是先睜眼看看!”
屍體在水中泡的太久,已經微微的露出敗相,有些腥臭之氣散出,應該是死了有三四日了。撥開散亂的頭髮,可見左邊的鬢角有一處撞傷,傷口處的血跡已完全被水衝去,露出微腐的皮肉和一點白骨。
張問心拿了張帕子擦手,站起身來:“人命關天,草草了事,才是最大的冒犯。何況,就算鄒媽還魂索命,也只會去找真正的兇手,不會來找我。她鬢間的傷口正中太陽穴,是致命傷,至於是如何形成的,還要細驗。”
“什麼?你還要細驗?”
龐夫人抬目掃視一圈,目光所過之處,只見丫鬟下人皆躲躲閃閃,無人肯上前為其說話。龐夫人胸中憋了一口氣:“你這分明是公報私仇!鄒媽是我身邊得力的人,你看她不慣,便伺機報復她老人家的屍體……”
憑空一聲輕喝:“好了,哭哭鬧鬧的,像什麼話!”
身後,慕容老夫人讓兩個丫鬟攙著,緩緩走了過來。
張問心眼前一亮,迎上前去:“奶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老夫人伸出一隻手來,讓張問心近前,拉著她的手道:“一大早就聽見大呼小叫的,我能不過來看看嗎。”
龐夫人擠出兩滴眼淚,也站到老夫人身前:“婆母,您可得為兒媳做主啊!”
老夫人是個明白事理的,嘆了一聲:“生死有命,人死在我們府裡,總不能讓她走得不明不白。後事,你且厚著安排吧。至於其他的……”
龐夫人又道:“鄒媽她跟了我大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實在是不忍她死後,屍身還不得安寧啊……”
老夫人轉而看向張問心:“問心,你說呢?”
“奶奶,遮遮掩掩終非長久之計。及時把事情搞明白,總比稀裡糊塗,人人互相猜忌的好。鄒媽應該也不希望,讓她的死因成為府裡的懸案。”
老夫人重重點頭,讚許的望了她一眼,說道:“不錯。這件事,就交給問心去查,希望能儘快查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婆母……”
龐夫人忽然一禮:“婆母,兒媳並非是要阻撓真相水落石出,只是……這讓少夫人來查,似乎有些……剛才她說還要驗屍……婆母,這似乎不合規矩啊……”
龐夫人的擔心不無道理,因為這案子誰來查,誰就等於掌握了一張王牌,這張王牌如何打,指向誰,全憑查案人的心思。天曉得,他們會查出什麼樣的結局來。
不過事實上,張問心並無她那麼多的複雜心思,就只是單純的想要查明真相而已。並不曾想過要利用鄒媽的死,去陷害對付誰。
老夫人順著龐夫人的話意一想,覺得她說的,似乎有那麼幾分道理,於是又拉著張問心的手道:“孩子,這驗屍……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你不害怕?”
張問心乖巧的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奶奶,我不怕。”
“不怕就好。”
關懷過了張問心,老夫人又對龐夫人言道:“若這案子不讓問心來查,兒媳那裡,可有適當人選?”
“這……”
龐夫人面色一難,要說人選,她孃家的侄子倒是極為合適,但這後宅之中,讓外姓男子隨意出入,只怕更是壞了禮數。
“若是沒有,就讓問心來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