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濱進攻的拳頭越來越慢,而王探之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亂,兩人幾乎同時成為了強弩之末,在這種時候,能夠決定兩人勝負的,已經絕對不能任何的技巧跟先天性的天賦,而是在意志力。
唯有苦撐到最後一刻的人,才是真正的勝者。
劉阿蒙只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在隨著這白熱化的死鬥慢慢加速,他可以想象此刻王探之跟阿濱的身體究竟在承受著何等壓力,所以才對兩人油然而生一種敬佩。
而他,只是觀看著這一場爭鬥,並沒有插手分毫,他不想破壞了這一切,而且這棋逢對手的兩人,也絕對不希望有另外的人參與進來。
又是有驚無險的迎面一擊,儘管王探之的身體已經有幾分搖搖欲墜,但還是艱難的擋下了這麼一下,然後猛的揮出去拳頭,重擊在阿濱身上,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這全力的一拳,反而給人一種很徹底的有心無力的感覺。
但是對於早已經算是強弩之末的阿濱來說,可能這一拳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劉阿蒙看著阿濱那在空中凝固的身體,他很清楚阿濱也同樣到了極限,雖然這一場對決已經到了末尾,但也就是在這一刻,這一場對決才剛剛開始。
王探之輕輕收回拳頭,他不是不想要追擊,是現在他的身體不允許他再做出任何劇烈的運動,這一種從身體面臨崩潰到靜止的感覺,讓他有幾分頭暈目眩,腳下也格外的不穩,他乃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還在站著。
而儘管他無法控制他的拳頭,他的手臂,他的腿,但王探之還用滿是血性的眼神緊緊盯著眼前的阿濱,他不會將任何軟弱透過眼神傳給他的對手,因為這對於任何的鬥士來說都是致命的,儘管此刻他的身體已經徹底的出賣了他。
他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年輕人能夠把他逼到這個地步,什麼是現實,那便是縱然眼前這個臉頰捱了他一拳的傢伙下一刻會倒下,他也輸了,因為此刻的王探之已經無法全身而退,即便是再給他更多喘息的機會,他也做不到再擊潰劉阿蒙。
但這些想法,此刻全部是王探之所關心,他所在乎的,是眼前的阿濱到底是否會倒下,對於一個死侍來說,這可能才是他一生的所有意義。
讓對手倒下,不停的讓他的對手倒下,這才能夠讓他變的更強,強到滿足他所有的慾望,而此刻眼前這個不停喘息的男人,便是他最大的敵人。
被王探之迎面打上這麼一拳,阿濱只感覺一陣耳鳴,他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停下,因為此刻身體面臨崩潰的情況下只要挺直,那麼再次想要動起來,那就難了,但儘管他腦中充斥著這麼一個想法。
身體早已經成為了靜止的畫面,但是腦中的東西,卻在飛速的變幻著,一幅一幅的畫面就好似洪水氾濫一般湧進了他的腦中。
好似一瞬間有千萬個人在他的身旁走過,但卻並沒有留下一人,一股巨大的空虛而又落寞的感覺慢慢吞噬了他,讓他陷入了那個恐怖的深淵。
當一個人在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自己,而阿濱,只是任由自己的身體被那個叫做痛苦的魔鬼所吞噬,然後吐的連一個渣渣都不剩。
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接連的苦難,對於他來說,精神的折磨才是最大的,這兩年,連帶著這一刻,他沒有一天睡過好覺,因為只要是閉上眼,那便是數不清的噩夢。
好似心中被挖了一個空洞,那一種巨大的撓心的感覺讓他拼命的想要找尋一樣東西去填補,但最終都是無濟於事。
記憶回到最初的起點,在小興安嶺被白雪覆蓋的時候,一個身影佝僂的老頭手中是一杆煙槍,坐在風化裂縫的枯木墩上,眼神深邃的看著大山之後的方向,似乎總是如此,年幼的自己總是好奇那個方向到底有著什麼,又或者那個方向,到底是何處。
兩年之後,這個單純到如同白雪一般的孩子終於知道了答案,而告訴這個孩子答案的,是另外一個同樣如此的孩子,那個眼神堅毅的少年,只是在一個不算是月黑風高的夜晚,然後起身拿起行李,對阿濱默默說道,那個老頭子最常所望著的地方,是京城,那裡,有著一段那個老頭子放不下的事情。
說完,這個少年便踏向了那個方向,而無論那個孩子怎麼去追,他只是回過頭,搖了搖,然後他回去,說著自己一定要把那個老頭子沒做到的事情,做完了,無論是付出什麼代價。
也就是那一天,陳天師的孽徒出現在了這個江湖,然後掀起了驚濤駭浪,有人說這個孽徒早已經超過了陳天師的道行,更有人說這個孽徒已經通了鬼神,但這個孽徒其中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飛不出五指山的孫猴子罷了。
時間慢慢凝固,阿濱的眼神也慢慢空洞,眼前是一個倒在病床上命不久矣的老頭子,在那一雙漸漸渾濁的眼睛之中,那時的阿濱看不到痛苦,乃至看不到任何的惋惜,甚至沒有任何的留戀,他只是看到了一種掛念。
那個孩子,那一頭孤零零的狼無比的清楚,這個老頭子到了最後一刻,所牽掛的,並不是守在床前的自己,而是那個多年前便離開了這個地方的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