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奇虎停下腳上的動作，此刻郭紅牛慢慢抬起頭，那一張蒼老的臉看起來異常的疲憊，但儘管如此，他的睡意仍然很淺，從年輕便有了這麼一個習慣，似乎那揹負的東西，從未讓郭紅牛敢真正睡著。
郭紅牛一隻手支撐著桌子，光是起身都有幾分費勁，這個時候郭奇虎快步走上來準備攙扶，郭紅牛卻拒絕了郭奇虎的好意，他似乎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蒼老到了這個地步。
“老爺子，身體要緊，先下去吃點東西吧。”郭奇虎看著顫顫巍巍的郭紅牛，不由深深皺著眉頭說道。
郭紅牛卻默默搖了搖頭，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窗簾前拉開，讓陽光可以進入這書房。
這刺眼的陽光，讓他一時有幾分睜不開，但漸漸適應下來，他揹著手看著這個雨後煥然一新的世界，不過因為他已經太過蒼老了，這一幕給人感覺並不是如獲新生，而是走向毀滅。
“問出了什麼？”郭紅牛終於開口說道，也許在心中，他大體已經從表情不太好的郭奇虎臉上找到了答案。
郭奇虎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她什麼都沒有說。”
郭紅牛沉著臉，當然這是他最不滿意的東西，他認為郭奇虎還是心慈手軟了，不禁說道：“還是沒忍心下手？”
因為這一間書房的隔音效果極其好的原因，所以郭紅牛並沒有察覺到讓整個別墅都無眠的聲音。
郭奇虎默默低下頭說道：“一直到最後昏死過去，她都沒有開口，整整五處，五處。”
郭紅牛的表情猛然繃住，好似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這到底代表著什麼，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為他曾感同身受過，他覺得這個故事很奇幻，無比的奇幻，但偏偏這個奇幻的故事，成為了現實。
足足用了幾分鐘，郭紅牛才消化下去這個改變了他一些人生觀的消失，他慢慢轉過頭，表情無比深味的說道：“寧願死，都不肯說？”
郭奇虎點了點頭，他的臉色慘白，好似整個人都丟失了魂魄，當然郭紅牛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他聲音顫抖的說道：“這一切，究竟是天意，還是天命？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許諾這一門婚事。”
說到最後，郭紅牛的聲音已經有幾分微弱。
郭奇虎有些驚訝的看著說出這一番話的郭紅牛，因為在他的記憶之中，一向強勢的郭紅牛，幾乎從未說過這種話，他心中對於郭銀鈴慢慢充滿了一種敬佩，即便是她沒有改變這麼一個江湖，沒有撼動這個郭家，但至少，已經改變了這個固執到極點的老人。
但儘管郭紅牛心中有了那麼一絲的悔意，但並沒有回頭路了，他開口說道：“這兩天，就不要再對她怎麼樣了，到了這個地步都問不出什麼，再給予她痛苦，也便沒有什麼意義。”
郭奇虎默默點了點頭，即便是郭紅牛仍然不打算放過郭銀鈴，他也不願再當這個劊子手，他覺得自己早已經被撼動，他已經沒有了那麼一份底氣，他開始懷疑，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是好，還是壞。
“今天，麒麟會趕回來，至於會不會是上邊有人要整郭家，我已經給你二叔打了電話，他許諾會去查，李太爺那邊我已經通知了，李家也開始插手這一件事，還有，關於唐百川那事兒，可能也只是機緣巧合，現在不需要你做什麼了，同樣你也不能再做什麼了，你去休息吧，晚上讓所有人聚一聚，商議一下究竟該如何面對這一場婚禮。”郭紅牛安排道，他能夠鋪的路，也只有這些，再想要用力，也沒有了用力的地方。
郭奇虎聽著，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似乎對於這一切，早已經漠不關心，就這樣轉身轉身離開，但是剛剛走出三步，便停住了腳，轉過頭看著這個支撐起大半個郭家，又或者整個郭家的老人說道：“老爺子，有那麼一席話，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講。”
郭紅牛微眯著眼睛，他早已經看出了郭奇虎的異樣，他說道：“你說吧。”
“我開始懷疑，究竟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他說著，儘管他知道明明不該在郭紅牛面前說出這麼一番話，但他還是說了，因為每當他想起那個單薄的女人，心中就無法釋然。
郭紅牛並沒有發怒，而是冷臉看著郭奇虎說道：“你知道郭家到底有多少張嘴吃飯，也許這一事一場悲劇，如果這一場悲劇不進行下去，整個郭家都需要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這一路不需要去問對與錯，每一步都有著犧牲，我喜歡你能夠看著眼前路，而不是身後那些已經走過的東西，郭家的路還很長，這是一個泥潭，還有三天，也就堅守這麼三天，如果連你都靠不住了，你讓我這個老頭子拿命只支撐，都撐不起這一杆大旗。”
郭奇虎聽著這麼長長的一番後，雖然他很明白這些道理，但是這些明明格外有力的東西，卻讓他怎麼都堅定不起來，他眼神仍然那般黯淡，說道：“老爺子，這一次事非過去，我需要一段時間好好的沉澱一番。”
郭紅牛微微點了點頭。
郭奇虎就這樣離開，而郭紅牛隻是看著郭奇虎的背影，臉上慢慢露出一種陰森，又或者深深的惡毒，只不過在郭奇虎面前，他隱藏的很巧妙，巧妙到連郭奇虎都沒有察覺到任何。
他慢慢轉過身，那如同枯木一般蒼老的收慢慢抓緊窗沿，冷聲說道：“郭銀鈴，我真的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竟然撼動了半個郭家。”
而那些痛苦，並不值得他去動容，這便是郭紅牛，一個為了郭家征戰一生，低了無數次頭，乃至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裡咽的人。他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會像是郭奇虎一般計較這幼稚的問題，他所在乎的，只是這個郭家，這便是他無法撼動的信仰。
他為了郭家所付出的代價，是所有郭家人都無法想象的，所以在他看來，她的苦難，僅僅這個程度跟自己的信仰比起來，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