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後是要當皇后的,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至少,從小他們就是這麼說的。只有一人除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父親和母親只將我拘在房裡,要求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禮儀體態更不許出岔子。行走坐臥要和宮裡來的禮儀嬤嬤(姑母派來監視我的,哭唧唧)一模一樣,連微笑的角度都要練習。上到管家算賬,下到廚藝女紅,這些我通通要學。母親勢必要把我打造成一個完美的女子,成為一個完美的皇后。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可,父命,是可以違背的嗎?
……
“快跟上!小姐要跑遠了!”歡兒在後邊揹著沉沉的行李邊喘邊道。
“我說,咱這樣真的好嗎,小姐馬上就要到嫁人的年紀了,怎麼能到處亂跑?”阿靜急道。
當年那兩個幼稚孩童早已長成。一個活潑跳脫,眉眼總是彎彎,沒有她接不上的話題。一個成熟內斂,舉止得體,聰明的腦子裡總冒出些奇怪的點子來。
舉止得體小姐領著裙襬,喘著粗氣,跟著前面人的背影狂奔,回頭道:“給夫人留字條了,咱再不走就要被發現了。小姐還從來都沒出過遠門,在嫁給那什麼勞什子皇子前出去走走也好。”
阿靜挑眉,道“什麼勞什子?你和六殿下有過什麼過節?”
歡兒面露不屑,嘟囔道:“我一個小小的丞相府侍女,怎麼敢跟那位有過節。”
三人翻過後院池塘邊的牆,不,確切來說,她們應該算是鑽過去的,因為她們是從牆邊雜草後的狗洞裡出去的。
說起來,這個狗洞還是阿靜發現的。那狗洞和池塘捱得特別近,沒事的話,連專門打理花草的下人都不會想靠近那兒。
要是被有心人看見相府大小姐鑽狗洞,傳出去必然要掀起軒然大波,畢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未來皇后的位子,恨不得一口把蕭清漣給咬下來。可奈何這門親事是皇上指得,沒有人敢舛逆皇上的意思。
鑽過狗洞,牆外是歡兒早已安排好來接應的車伕。
蕭清漣見到那人,立刻又擺出優雅端莊的姿勢站定,控制微微急促的呼吸,彷彿剛剛的放肆奔跑從未發生。
“有勞了。”蕭清漣紅唇輕勾,似是垂眸,眼睛裡帶的是謙遜,卻不失靈光。頭髮在腦後挽起,墜上幾枚恰到好處的銀飾點綴。身披深色大褂,手腕挎蓮花銀鐲,腰間配淺綠翡翠玉禁步,隨著舉手投足叮鐺響動,顯得不沉悶,也不跳脫。
那車伕長了副諂媚相,點頭哈腰,道“小姐,沒事沒事,應該的。”
阿靜與歡兒也站定,在蕭清漣身後各立一邊。
蕭清漣回眼看向歡兒,歡兒立刻會意,掏出一塊碎銀子,看重量,足有二兩。
這車伕看見銀子,眼睛直冒精光,笑得更殷勤了。
車伕接過銀子,揣進袖裡,擺出歡迎姿勢,道“三位小姐,這邊車上請。”
三人提裙上車,坐在柔軟舒適的軟榻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點一點地倒退。
蕭清漣支住車窗,看拘了自己十四年的圍牆一點一點地縮小,消失。
她感受著以前從不敢奢求的自由,呼吸著圍牆外的空氣,看著圍牆外的景色,久違的抿嘴笑了起來。
那是最真實的笑容,不需要用扇子掩飾的笑容。
她出來了,離開了那個生她養她,對她恩重如山,卻充滿利用算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