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走近幾步,像是從未了解過這個人,細細密密地看著,打量著:
“從一開始,我被迫害被獻祭禁忌之地,靈魂便被你捕捉,製成傀儡。用那邪修將我帶到邙山霧林,重新接近謝寒舟,用纏心咒將我們兩人綁在一起,故意算計折磨他。鬼市中,你又故作不知我們上門詢問纏心咒的事。在九層塔,你又派人捉我進去,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溯洄之鏡。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溯洄之鏡竟然是到了我的身上,後來種種,你都是為了這個鏡子,這些我說的可對?”
外面已是快到寅時,漆黑得像是被墨水揮就,連同屋子裡都沒了那抹淡淡的天光,只有個外物輪廓被擺在那裡,彰顯著存在感。
而天樞,依舊靜默站在那處,只是站在那內外室交接的地方,平日裡連著陽光都是稀少的,如今只剩下一點光,只能隱約瞧見一點人影來。
他如今比之地上漆黑的影子,多了一點聲音罷了。
許久,亦或是隻有片刻,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從沉沉的沙啞突然變得雲銷雨霽,像是在笑的樣子:
“阿伶,你要是喜歡看話本子,我便去尋摸幾本來,你何必編出這許多?若是覺得屋子裡悶,我就帶你出去走走,澤州?還是邙山霧林?你想去哪,我們便去哪。”
沒有半分被捅破真相,當面質問的心虛。
桑伶暗嘲一聲,這臉皮比畫皮鬼還要多,她還是沉著聲音開了口:
“鬼市主,你若是這般說,可就是過了。你我之間,可沒交情。”
天樞低低的笑出了聲,隱在黑暗中的眼睛像是一隻飢餓的野獸,死死盯著桑伶的臉龐——
看她虛弱蒼白的臉肉,看她泛著薄紅的眼尾,精巧的鼻子,微微張著正在喘氣的兩瓣唇,上面起著一些幹皮,似乎很乾。
他眼神晃動幾下,終於是將那股衝上心頭的衝動掩了下去。
她還虛弱,不能情緒波動,只要穩住,之後加重那醉海棠的藥量,一切還是可以挽回。
他的臉皮與畫皮鬼一般,當即換上了歉意的表情,繼續誠懇說:
“對不起,阿伶,是我剛才口無遮攔了。你現在還虛弱,我們先回去休息好嗎?等你身體恢復好了,我便一五一十地全部解釋給你聽,這些真相,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如你現在的身體重要。”
桑伶聽著卻全身泛起雞皮疙瘩,昏沉的腦袋已經是煩躁極了,天樞這般會演,堪比一個戲精綠茶,自己從前怎麼半點都未發現?呵,現在見自己已是識破了陰謀,給她在這玩變臉呢,她才不伺候了!
只是,那怒氣還未染到臉上,她只感覺眼前一黑,已是踉蹌倒地。
此時,身體弱到竟是連生個氣都要嚴重到能暈倒的程度。
桑伶:……
我恨!
理所當然,一塊美肉就進了旁邊虎視眈眈的豺狼口中,他一把抱住,橫抱而起,將這難得的美味死死扣在懷裡。
桑伶剛一清醒,就對上天樞那近在咫尺的臉,她偏開了頭,懶得和對方鬼扯,只是天樞卻還是沒有分寸,一個勁地磨磨蹭蹭,不想將人放回到床上。
桑伶閉上眼睛,卻是蹙著眉頭,將人推開,來了火氣:
“放開!”
“不放。”
天樞頗有些耍賴皮。
桑伶推拒了幾下,見對方還在堅持,終於是忍不住,啪地一聲,狠狠開啟了那想要胡作非為的臉。
“天樞!你又何必如此!”
天樞偏著臉,懸月般優美的下頜角上卻突兀地染上了一個巴掌印,他伸出舌頭頂了頂那處的位置,痠麻的感覺盪開,讓他紅了眼眶。
桑伶趁機躍下那懷抱,然後退到了門邊,將門一下踢開。
正好,對上門外警惕望來的眸子,是一個跟鬼一樣飄忽的侍衛。
鬼影一怔,很不湊巧就看見了自家威武霸氣的主人臉上那剛被美人打的一個巴掌印,紅豔豔的,可絕不是情趣。
他心頭一驚,看著那女子又要衝出來,霎時間明白過來,趕緊低頭讓開。
桑伶一腳跨出門檻,身後卻傳來了天樞的聲音。
恢復了本色的他,忽然輕笑了一聲,聲音明明甜得宛如蜜糖,內裡卻包著毒藥:
“妖祖,你修為高深可以看看此間是什麼地方?你殺了陸朝顏,天大地大卻都不能收留你,你若是回了邙山霧林,剩下的妖族絕逃不出天道宗的追殺。只有這裡,只有鬼市,才有膽子讓你留下啊。”
桑伶沉默半響,眼前的一切早已經收進了眼中,遠處的茫茫大山,還有那紅豔豔卻被雪壓住的山頭。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曾經眼瞎逃出來依稀看見過的景象,四月的山景,如今卻是被大雪包裹著。這違背了大自然的規律的事情發生在眼前,只能證明這裡絕不是正常的空間。
想到玄誠子當初的幾招,此時已成廢人的她沉默幾息,再開口,聲音卻帶出了苦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