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瞧他那雙眼睛,真可怕。”
“生他的可是個妖呢,當年將家主迷得夠嗆。也就夫人心善,願意收留這個狗雜碎,野雜種。”
“就是,就是。我聽說廚房廚房時常丟東西,可不是養了個家賊?!”
“昨夜又丟了?怪不得夫人要叫他過來,嘖嘖嘖,最好是打上一頓,趕出府去,讓他死了,才是一了百了。”
僕從間的那點聲音比夏日裡的蠅蟲還要擾人,每字每句都要將他的身世、過去,連同母親都成了攤在地上,踩成了泥。
蘇落雙臂環住身子,將額頭垂下靠在手臂上,沉默的像是一塊石頭。
而在場的另一人,就是後面趕來的桑伶,此時正靜趴在牆頭,藉著幽魂的狀態將僕從間的議論一字不落的全聽了進去。
她幽幽嘆出一口氣,半摸索著從院牆飄了下來。一個側目,忽然就撞進了一片金黃獸瞳之中。
蘇落在看她!
桑伶悚然一驚,片刻後,對方像是在看一片空氣的模樣,收回了視線,沒有任何異常。
溯洄之鏡開口道:
“放心,你現在力量不足,大家還看不見你。”
桑伶鬆了一口氣。自己要是大咧咧出現在眾人面前,遇到了修士出手,魂飛魄散都有可能。若真的要能出現,也是單獨和蘇落一塊的時候。
眼前是一雙揮之不去的金黃色的獸瞳,與後來那雙清澈水波的眸子大相徑庭。
桑伶有些難以想象,蘇落之後會發生什麼,才讓他變得和人類一般,連同心性也變得完全不同。
忽然。
只見蘇落從牆角起身,緩慢對著她這邊走了過來,桑伶疑惑看他,對方只是站到了院門前,去等院子裡的夫人召喚。
院子的門洞敞開,院中傳來“刷刷刷”的舞劍之聲。
桑伶回身望去,只見廊下男女含笑看著此時正舞劍的男孩。只見,他脊背挺直,粉雕玉琢,五官十分好看,行動間宛若游龍驚鴻般讓人驚豔。一雙好看的眉眼卻是刻板微皺,帶著剋制自持。
桑伶沒興趣地瞥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被家族父母嬌養愛重的孩子,怎麼會需要她去解除什麼災禍。
一回頭,另一方的世界卻清晰呈現眼前,像是被塵世遺棄的另一方——
對著一家三口的溫馨畫面,另一個也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卻是一身傷痕無人關心,活在巨大的困難災厄之中。
溯洄之鏡說的消災解厄,是不是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她稍一介入,蘇落就能活得更好、更幸福?
似乎是察覺到了桑伶的疑惑,溯洄之鏡直接說道:
“妖族本就身份低賤,常被修真鄙夷利用,更何況看他人類軀體上獨生了一雙獸瞳,一個半妖身份,不過就是要組合人族的夾縫之中生存。可對於蘇落我們可以借他的事情,重新獲得力量,可對他要小心謹慎。當日禁忌之地,他究竟意欲何為,是搶鏡子還是救你,皆不清晰,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這事桑伶也是清楚,她的眼睛在對方破衣爛衫,還有那一雙努力趿拉著的破鞋上掃過,終究還是偏開了目光。
很快,院中的舞劍之聲消了。
男子叮囑兩句後,才從院中走了出來,路過瘦弱孩子身邊,卻是絲毫不打算停留,像是對待路邊一顆石頭般。
“父親。”
蘇落主動叫住了人,他掙扎猶豫,眼中難免浮現了一絲希冀,想要對著自己的生父說些什麼。
男子停下看他,修士眼力驚人,一眼便瞧見了男孩臉上通紅的巴掌印,卻是冷哼一聲,徑直離開。
被丟下的蘇落背影被西斜的陽光慢慢拉長,一瞬間寫滿孤寂。
周邊僕人的不屑嘲諷和竊竊私語就像是驅不散的蠅蟲,桑伶只呆一會就感覺周身不適,但她卻是選擇飄遠一些,不想插手。
可面前的蘇落卻是一臉麻木的樣子,置若罔聞,沉默站著。又不敢在被吩咐前,提前離開。從前,他做過,換來的就是另一個有理由的折磨暴打。
只是,他這次從下午站到了晚上,院中燭火都熄了,也沒有人出來喚他進去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