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還須徵調民夫,組成幾支基建營,修築通往西域的道路。”
“同時,沿途夯築馳道時,還須修築城池關隘,派兵駐守。”
“若是朝廷一時間沒有足夠的大軍鎮守,可以考慮招募郡兵,固守城池,保證屯田墾荒順利進行……”
衛青一口氣說出壓在胸中的話語,蒼白臉色漸漸有了一抹血色,整個人的氣勢,也漸漸恢復了二三分。
他躬身施禮,誠懇說道:“陛下,微臣願請陛下傳旨,令微臣去河西走廊屯田戍邊,就算這一把老骨頭丟在西北,也是心甘情願的……”
劉徹目光閃動,喟然嘆道:“姐夫,你還是安心養病吧。”
衛青又堅持了幾次。
劉徹卻終究沒有應允,反而召喚兩名太醫,當場給衛青把脈看病,一臉的關切,就十分的誠懇呢。
“啟奏陛下,大將軍氣血兩虧,心脈不穩,須得安神靜養。”
“陛下,大將軍身子骨虧空嚴重,亟需湯藥調理,不可勞動大駕,以免病情加重。”
“……”
劉徹唉聲嘆氣,主動走下漢白玉臺階,在衛青肩膀上輕輕拍打幾下,柔聲撫慰幾句,便讓兩名太醫‘攙扶’著衛青離開未央宮。
皇帝看得真切。
大將軍衛青在離開未央宮時,神色黯然,鬢角的花白頭髮,似乎都有些衰敗下去。
九尺男兒,突然就病倒了。
“唉,終究還是歲月催人老,看看朕的這位姐夫,漠北大戰結束後,這才短短几個月,身子骨就垮掉了。”
劉徹緩步走出前殿,站在高大的臺階上,望著春夏之交的花園、藥圃和竹林,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大長門崔九跟隨皇帝身後,突然開口:“陛下,大將軍的身體並無大礙,他是個粗人,就該幹一點粗活兒、重活兒,一身血氣活泛起來,病情自然就會好轉。”
劉徹沒有回頭,仰著臉,望著清朗天空裡的幾朵白雲,面無表情的說道:“崔九,朕做錯了?”
崔九搖頭:“沒錯。”
劉徹深吸一口氣,憋了七八個呼吸後,方才緩緩吐出:“崔九,你是宮中老人,侍奉過文皇帝,景皇帝,如今,又在朕身邊這些年,知道的事情比朕還要多,你啊。
崔九,朕問你一句,皇帝家的親戚,該不該執掌兵權、權傾朝野?”
崔九略一沉吟,道:“高祖皇帝時,呂后專權,斬殺功臣王侯的同時,差點殺盡高祖嫡親血脈,該死。
文皇帝時,竇太后專權,竇家把持朝政,竇嬰身兼丞相、大將軍,一時無二,壓得滿朝文武喘不過氣起來。
竇太后餘威之下,就連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景皇帝,也是左右為難,幾易其意,一個太子人選差點落不到陛下身上。
陛下剛剛登基時,王太后專權,加上大長公主劉嫖的威勢,權傾朝野,就連陛下都快支撐不過來。”
老賊侃侃而談,絲毫沒有避諱之意,就像言說一些旁人家的瑣碎小事。
“陛下擔心,皇后衛子夫會成為第二個呂后、竇太后、王太后?”
劉徹沒有說話。
他緩步走下臺階,穿過一片藥圃和花園,最後,來到一片不足十畝的池塘邊,俯身下去,看著裡面指頭粗細的小魚在水中游弋。
春夏之交,關中一帶的天氣很好。
不是很熱,白雲悠悠。
一些不知名的鳥兒迅疾飛過,在池塘平靜的水面,投下一道道影子,驚得那些游魚一驚一乍的,甚是可笑。
劉徹抓起一把魚食,隨手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