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蘅驚訝地站起身來,望著劉萬卻說不出話。
雖然自入宮後,劉萬已經暢享人世界的富貴,並且隨殿下游覽世界。但是小時候那段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依舊是他抹之不去的深刻記憶。
他隱約記得自己的父親是一個獵戶,卻被太行山的老虎吃了。朝廷不允許年輕女人當寡婦,孃親要再嫁,本來看中了鄰村的一個老實本分的鰥夫,可是怕他爹爹留下的三畝地被別人得去,家族逼著自己的孃親要讓她嫁給家族一個破落戶。
孃親不肯,那個破落戶不僅不務正業,還喜歡打女人,他也害怕那個人。
最後不知道怎麼的,他的孃親就被沉了豬籠,八歲的他和三歲的妹妹就變成了孤兒。
後來妹妹也被抱走了,而他一個人也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季,逃跑了出來。
一個才八歲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劉萬經常回憶的時候,都有些後怕,自己那個時候能活下來,真是大幸。
也是這樣一個雪夜,他在蔡莊的祠堂裡面躲了一夜。那天晚上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第二天遇到了一個老爺帶著一家人來祠堂祭拜。
那個比自己還小一點的小姐穿了一身紅棉襖,手裡抱著一個剛蒸出來的大饅頭。
老爺看見了躲在祠堂裡的他,讓人把他扔了出去,但是那個小姐卻把手裡的饅頭塞給了他。
因為那一個饅頭,他活了下來,有了力氣到了林州。他以為自己會當個乞兒,但是還沒有進林州,就遇到了經過的太子妃的隊伍。
師父金闊那個時候還很年輕,問他願不願意跟他們一起當太監。
他問能不能吃飽飯,師父笑了起來。“管飽。”
從此以後,少了一個劉虎,多了一個劉萬。
十幾年過去了,對於故鄉的一切他都已經沒有了多少記憶。但是在那灰與白的寒冷冬日,那個紅棉襖是他記憶最深處永遠的溫暖。
劉萬笑了笑,那個紅棉襖跟眼前這個有些怯生生的身影合二為一,她依舊是這麼的美。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說道:“十七年前,在蔡莊祠堂,小姐一個饅頭,讓我活了下來。我已經記不清小姐的樣子了,但是你耳垂處的這顆紅痣,一直印在我的心裡。”
玉蘅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在宮中遇到曾經的故人,實際上這件事她早就已經忘記了。直到劉萬提醒,她才模糊地有了那麼一點印象。
但是,即便是這樣,跟劉萬的緣分也讓她開心無比。在這冰冷的皇宮,讓她能感覺到一絲溫暖。
兩個人談論著故鄉的一切,許多在劉萬心中已經模糊的記憶,如今都變的鮮活了起來。
他突然很想念那個比他小五歲的妹妹,那是他最親的親人,不知道現在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以前的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但是現在,他的思念之情被勾了起來。
十七年了,殿下這幾年都不會離開京城,我是不是該求一個到林州那裡的差事,去尋找那個三歲就離開自己的妹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外面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
一些執勤的小太監們已經起床了,他們準備好了清掃大雪的工具,只等貴人們起床,就要開始掃雪。
雖然一夜沒有睡,但是劉萬和玉蘅都不覺得困。聽到了裡屋傳來的動靜,應該是殿下起床了。
劉萬才跟玉蘅說道:“在這興慶宮裡,仗著殿下和師父,我說話還是有點作用的。今後遇到什麼委屈,不要藏著掖著,我替你撐腰。要是想爹孃了,我也可以替你帶信回去,甚至就是安排他們到京城來跟你見一面,也不是難事。”
玉蘅搖了搖頭說道:“如果當初被分配到其他司局,做十年工就能放回家,我還指望有回家的一天。但是自進了宮,這裡以後就是我的歸宿,再也回不去了。”
劉萬很清楚殿下一直想著要給宮中進行改革,但是現在沒有準信,也不敢給對方希望。
他寬慰說道:“你就祈禱莊奉儀能快些懷上龍種,不管是小王爺還是小郡主,只要有了孩子,以後就好過多了。以後,你也甚至能把這皇宮當做一個……家。”
玉蘅沒有明白過來,略帶驚訝地看著劉萬。劉萬卻覺得有些慚愧,不好意思再面對對方,連忙說道:“殿下醒了,我去了……”
朱瞻基醒來,所有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伺候他洗漱乾淨,然後他就很快離開了永福宮。
玉蘅這個時候才有時間回了莊奉儀的臥室,平日裡總是醒的很早的莊奉儀這個時候依舊在海棠春睡,早上的動靜並沒有能驚醒她。
看著有些凌亂的床,再聞到那有些讓人心慌的味道,她突然之間明白了劉萬剛才那句話的意思,臉都羞紅了起來。
但是見識到了這個宮中的森嚴,又想到昨夜的一夜暢談,她的心裡,似乎並不反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