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回頭看了一眼朱棣,見他輕輕點了點頭,面色不太好,顧不得擔心他的身體,起身跟他回了半禮才說道:“蹇尚書方才可能沒有看清後續的細則,……朝廷凡是做出的決議,都必須嚴格遵守,維護朝廷的法統。所以才不讓一些人老調重彈,但是並不是就代表明知道是錯的,還要將錯就錯。凡是一件決議,在跟大明律形成了衝突,或者是已經變的不合時宜了,都可以提請修改。”
蹇義點了點頭,又說:“縱觀法則全文,一環套一環,形成了一套嚴密的規則。但是,正因為太嚴密,導致了主從不分。平衡是朝堂穩定的基礎,但是一味的平衡,卻讓諸位大臣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這又是儒家經常用來自圓其說,凸顯自我價值的一套。
前面他們要求每個人都有建議的權力,不能限制他們只能在職權範圍之內才有權力。但是現在,因為在其中找不到重心,凸顯不了等級,他們又不依了。
朱瞻基笑了笑,故意說道:“蹇尚書,如果不允許其他人對自己的工作指手畫腳,豈不是更好?”
蹇義立即說道:“殿下此言謬矣,這不是跟怕噎著就不吃飯是一個道理了?我們不能斷絕言路,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是又必須建立明確的規則,才能讓所有人找到自己的位置。”
朱瞻基笑道:“孤當然知道,只是跟蹇尚書開個玩笑,蹇尚書未免太沒有幽默感了。”
朱棣一下子沒有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朱高熾不滿地瞪了朱瞻基一眼,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許多大臣也是忍俊不禁,只有蹇義一副懵逼的模樣。他可沒有想到,在這嚴肅的朝堂,會有人跟他開玩笑。
朱瞻基笑道:“孤用縝密的邏輯思維,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規則,你以為孤會忽略這一點嗎?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孤與皇祖父都想給你們更大的權力,更大的空間,讓這件事變的更加符合你們的期待。”
雖然覺得事情似乎不該是這樣的,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但是蹇義因為不瞭解朱瞻基,所以根本猜不透朱瞻基的心思。
“殿下此言怎講?”
朱瞻基向前走了一步,手扶著有些冰涼的漢白玉雕的護欄,摸在了一顆龍首之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比自己矮了二十厘米,又站的比自己矮了半米多的蹇義,又將視線在一片人頭的大殿中掃射了一圈。
許多大臣登時都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蹇義感覺,只有在面對憤怒的朱棣的時候,才感受過這樣的壓力。
朱瞻基大聲說道:“因為皇祖父不會來做這個平衡者,整個朝堂的平衡,需要你們自己來平衡。整套法則,雖然是由我撰寫,皇祖父發起,但是,誰來推行,如何推行,需要你們自己來安排。你們今天回去之後可以好好地看一遍整個法則,然後在臘月二十八封印的這一天,要給皇祖父一個人事安排結果。如果超過了這個時間,那麼皇祖父會直接指定各項議事人選。”
臺下登時一片譁然,眾人都有一種石破天驚的感覺。從古至今,雖然大臣們一直在跟皇帝爭權,但是從來沒有想過皇帝會直接放權。
蹇義卻越發有些疑惑了,不該是這樣。既然是用這套法則來限制他們,雖然他們爭取了一些權益,但是這畢竟是給他們套上了一個枷鎖。
可是現在,太孫竟然直接說,這套法則由他們自己推行。這樣他們跟以前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啊?
不對,枷鎖如果是他們自己套上的,以後違規了,皇上自然輕饒不了他們。
還有……
蹇義立即又開啟手裡的法則,注意到了自己剛才忽略的一個角色,那就是主持辯論的議長。
他原以為,這個角色是皇上來擔任,但是現在,如果按照太孫的意思,是要讓他們自己選出來……
今天臘月二十四,距離臘月二十八還有四天,四天的時間,想要讓朝堂的數百大臣,選出這個人,豈不是要鬧翻天了!
四天的時間,如何夠所有的大臣達成妥協?
不要說其他人,蹇義作為大臣之首,如果皇上不充當這個角色,那他一定要得到這個角色。
可是其他人呢?他們就真的願意繼續看到自己壓在他們頭上嗎?
想到這裡,蹇義登時覺得這平靜了十幾年的朝堂,恐怕不是那麼好控制了。
這是正大光明的陽謀,是皇上在分化大臣們的鐵板一塊。
不,是太孫……
他看著上方笑的燦爛的朱瞻基,心裡忍不住有些佩服這個太孫了。
沒人願意成為棋子,可是避無可避,更不能避。
哪怕為了那渺茫的希望,他也不希望有誰越過自己去,成為以後朝廷大朝會時候,名副其實的第一人。
雖然這只是個虛銜,卻是無數大臣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耀啊!
他忍不住想到,在胡惟庸之後,難道朝廷又要重新設立丞相一職了嗎?
他又望向了高高在上的朱棣,看到朱棣溫和的笑臉,他越發覺得有很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