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內心深處似乎有一頭小獸，它亂撞著，叫喊著，喧囂著，沸騰著：逃離——逃離——
逃到什麼地方？我又能到哪兒去？
我聽到我的心說道：“離開水綰居，離開飄渺，離開第六重天。”
“不，我還有個哥哥，哥哥怎麼辦？”
“你想一想近年來受的屈辱，無一不是和這個血肉至親的兄長有關。”
“不行，哥哥說過不能出去的，難道我就要真的這樣走了麼？”
心似乎憤怒了：“危機四伏時，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至於他，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不是，不要——
閉上眼睛，以前的舊事通通在腦海中閃現開來：幼時的無憂無慮；南榮的囉囉嗦嗦大聲咒罵；念傾歸來當日時的表情；還有那日在房中他語氣裡的不屑一顧……
痛苦的，悲傷的，陳舊的，心碎的種種情緒施加成的無力感真的是難以忍受，難以擺脫。
為什麼要這樣？我究竟是誰？我又為什麼而存在？念傾，憑什麼要掌控我的人生？
“看到了吧？這些正是你平日裡所想的。抱怨不公，怨天尤人。現在你唯一能夠結束這一切的辦法便是逃離。”
胸中的力量頓然奮起開來，一股無形的力量正把我往另一邊拉：顫抖的懸崖，深不見底的絕壁，黑漆漆的大洞，還有蝙蝠煽動翅膀的聲音。
不，我不要。難道念傾帶給我的就只有悲傷麼？我再次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八歲起初，就有師父在身邊；後來，我為我有一個親哥哥而感到慶幸：我們倆一塊兒練功，一塊兒吃飯，一塊兒在師父臉上畫塗鴉，甚至還商議著怎樣去凡塵的大街小巷裡遊玩，他給我描繪的水墨丹青我更是像寶貝一樣把它裝幀起來鎖在我的百寶箱裡，他餵我喝過的薑湯半天不苦，之後還帶了蜜餞兒……
這些觸手可及的溫暖，這些普通人家裡洋溢著的幸福，曾經想都不敢想，如今竟也能輕易得到。
只是上天安排給我的命運比常人艱苦了些，給哥哥安排的命運比常人容易了些。我們兄妹間的不同，也就是僅此而已。
睜開眼睛，腦海中一片清明。
世間萬物渺小如斯，剛才的一切不過是曇花一現，花開即落。需要做的依舊是靜心，修心，只不過，這靜心修心需要改一下以往的層次罷了。
我卻怎麼也想象不到哥哥會來找我。
他今日則著了一身淺色交領緋衣，腰間繫著的是我曾偷過卻下手未成的白底緋色腰帶，一向愛乾淨整潔的他竟然沒有束髮，著實令我吃驚。
“念兒，回來吧。只有在水綰居，哥哥才能保護好你。”出奇的，他的聲音有些啞 他的身子還是如同上次那樣單薄。
靜心苑勉強算是水綰居的地界吧，但是離真正的水綰居還有個幾十裡。我當初選擇在這裡修心一是為了躲避南榮老頭子的嘮叨；二是，這裡環境清幽，倒是個觀景遊山的好去處。
“妹妹謝過哥哥的關心，只是這男女有別，兄長有悌，況且妹妹將來可以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自己。”
少年眸中的星河又是黯淡了些，嗓音也是啞的更加厲害：“聽……為兄的話……回來吧……不然，我怕……東里會……會繼續找你……的麻煩。”
哥哥——
我的心猛然一絞。
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就是因為我不再身邊的緣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