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站在門外,腦子裡嗡嗡直響,舉起來敲門的手有千斤重,怎麼都落不下去。
負面情緒是能累積疊加的,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整天聽著這些話無動於衷。
這些天來的疲勞和壓力一下湧了上來,讓她心裡騰地生起一股怒火。她緊緊攥住拳頭,努力控制住一腳踹開門進去指著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的衝動。
周小安轉身,敲開了技術科劉科長辦公室的門,看到劉科長和來談工作的廠組織部方副部長,周小安露出一嘴小白牙笑了。
技術科裡的談話還在熱火朝天地進行,一直對周小安維護有加的邵大姐不在,幾位老同志也都有事出去,剩下幾個一直對周小安有意見的年輕技術員,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談起這個話題。
“……每次她來找圖紙我都想甩她一臉!一個夜校畢業生,她能看懂什麼圖紙?廠裡還鼓勵什麼工人創新,他們除了添亂能創什麼新了?瞎貓碰上死耗子,改裝兩個零件就叫創新了?他們能創新就讓他們來技術科得了!
那個周小安還總來模作樣地問這問那!就是邵大姐有耐心,還給她解釋,她能聽懂嗎?”
“就是!她也算有眼色,沒敢問我,要是問我,我先考考她,看她知不知道圖紙的正反!”
屋裡一陣鬨堂大笑,屋外的劉科長又氣又窘,幾乎不敢看方副部長青黑的臉色。
屋裡的談話卻更熱鬧,“你們說她看上誰了?是不是看上咱們科長了?科長的愛人去世好幾年了!也沒孩子!”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她總來搗亂,咱們科長那麼嚴肅的人,可是什麼話都沒說,還總讓咱們跟工人同志打成一片!不會他自己先打成一片了吧!”
又是一陣壓低了聲音的笑聲。
劉科長氣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一腳踹開辦公室的大門,對著裡面幾個人大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屋裡幾個人看到門外站著的三個人,都傻眼了。
劉科長指著幾個年輕技術員,氣得手直抖,“你,你們這是什麼素質!你們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啊?!還大學生呢!你們就是愚昧無知的長舌婦!”
幾個人被訓得面紅耳赤,一句話說不出來。
趙科長氣得在屋裡直轉圈,斯斯文文搞了小半輩子的技術,他罵人的話實在有限,再說不出什麼解氣的話,只能乾生氣。
周小安看看屋裡的人,再看看冷著臉的方副部長,衝劉科長請示,“劉科長,能先給我找圖紙嗎?車間的幾位師傅還等著我回去呢。”
劉科長親自給周小安找圖紙,田秀玉想過去幫忙,被他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剛才就是她說的他自己先跟周小安打成一片的!
周小安拿著自己要的圖紙,看著幾個用最大的惡意來猜測她的技術員,語氣異常冷靜:
“這臺咬手機已經切斷了咱們廠四名工友的胳膊,一名工友因為傷口感染去世,還有七名工友的手指被它切掉,這麼多工友的生命和鮮血都不能讓你們震動嗎?都不能激起你們要改造它的決心嗎?”
周小安的目光更冷,臉上都是諷刺,“我一個夜校畢業的外行都想為工友們為廠裡盡一份力,車間裡那些幾乎不認識字的工友們也都在絞盡腦汁想辦法,而你們這些大學生卻什麼都不想做!
別人做了還站在旁邊說風涼話,甚至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懶惰,不難麼可恥,不惜拿最惡毒下流的猜測來攻擊,這就是你們這些天之驕子的素質?”
周小安說完,又覺得跟他們說這些根本沒用,你永遠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他們如果就是要裝糊塗,她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