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臣和嬰寧有意的落在後面。打著燈籠,陳劍臣便去看廟門口的匾額,卻見到橫匾積滿灰層,不可辨認,兩邊的對聯倒可以看得很清楚,分別是:東土耶,西土耶,古木靈根不二;風動也,花動也,,清池碧水湛然。
這副對子很是貼切,意境不凡,估計不是等閒人寫得出來的。
霍君的叫聲,馬上把廟裡的人給驚動了,腳步聲嚯嚯,隨即一把嬌囘嫩的女聲很急迫地道:“二師兄,二師兄你怎麼啦?”
正是聶小倩的聲音。
陳劍臣略一遲疑,終於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廟裡甚為空闊,點著燈火,可以看清楚周圍的環境。裡面顯然被收拾打理過了,沒有廢棄寺廟的髒亂,在中間的地方,擺放著一尊佛像,不過頭顱不見了,只剩得半截殘軀——蘭若寺破敗下來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附近有不少百姓都趁機衝進廟裡大肆搜刮破壞,把值錢的能賣錢的東西都拿走了。
要知道釋家空門,喜愛給佛像塑造金身,這些都是很價值不菲的存在。
當年官兵查封寺廟,自然先搜刮了一遍,後面的百姓所獲取的,只是拾遺式的翻尋破壞而已。
霍君扶著夏棋,讓他小心翼翼坐到一塊蒲囘團上。另有兩人過來協助幫忙,一個男子,年約四旬,留一叢短鬚,雙目有神,氣態穩重,應該就是大師兄了。大師兄旁邊那個,身材高挑,一張白淨淨的臉蛋子,雙眸如秋波,很好看的秀眉此時緊張地走起來,顯然很是關心二師兄的傷勢——
不正是多時不見的聶小倩嘛!
一別如年,各有遭遇,眼前的聶小倩卻清減許多了,本來有些肥腴的臉龐都瘦下去了一圈兒,但配合起一對娥眉來,反而顯得更加的英氣,以及那一份不屈的倔強。
看著她,陳劍臣差點就喊出“聶小倩”三個字來,只是話到咽喉又吞了回去,只和嬰寧站到一邊,靜靜地站立著。
倒是嬰寧目光溜溜,一個勁地打量著聶小倩,要看看讓公子動心的“小倩姐姐”是什麼的樣子。
聶小倩他們手頭上有藥,很快就重新幫夏棋敷藥包紮好了。夏棋走了許多的路程,如今回到蘭若寺,和師兄師弟們匯合了,心神大為放鬆,他雖然甚為疲倦,但還是強撐著把打探到的訊息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聽完,諸人大感愕然,尤其是聶小倩,表現得更是激動,道:“好賊子,如果不是二師兄及時打探到訊息回來,只怕就被他們瞞過了。”
這一瞞過,就等於拱手讓官囘府的人把父親解押到京城去了——京城一入深如海,自此生死兩茫茫。
隨後夏棋又介紹起陳劍臣和嬰寧,其中雖然陳劍臣和聶小倩早就認識,但考慮到陳劍臣臨時貼上鬍鬚的古怪行為,夏棋還是忍住了,沒有直接點明陳劍臣的身份來歷。
聽到是夏棋的救命恩囘人,大師兄和聶小倩連忙過來感謝。
一番寒暄後,陳劍臣就知道了大師兄的姓名,吳姓,名“巖”。在雙方客套的時候,近距離面對陳劍臣,聶小倩眉頭一皺,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可一時間又不敢肯定,只得不時地偷眼觀察,心中大感驚奇:怎麼這先生看起來是那麼熟悉,那麼像那個人呢……但不可能的,他只是一個文弱秀才罷了,身在江州,又怎麼會萬里迢迢來到浙州?更不會那麼巧救得二師兄,並來到這陰森的蘭若寺內……
不可能的……
然而越是這麼想,內心的那個念頭就越強烈,強烈到幾乎不可壓制的地步,最終開口問道:“敢問先生名諱?”
陳劍臣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回答:“陳姓,字留仙,江州人氏。”
啊!
聶小倩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指著陳劍臣:“你,你……”
陳劍臣謂然一嘆:“小倩,好久不見了,你果然在這裡。”
聽到這一句話,聶小倩心中再無懷疑,霎那之際,百感交集,過去的種種,兩人之間的短暫結識,哪怕只是很簡單的邂逅,很平淡無奇的一句對白,此刻都是那麼清晰分明的在腦海裡出現著,攪合融匯在一起,最後變成了滾滾的熱淚,很不爭氣地從眼眶內掉下來,一時間竟淚如雨下。
在告別的時候,她沒有流淚;在父親蒙囘冤,遭人陷害的時候她沒有流淚。但是此時,這一刻,聽著陳劍臣所說的那一句“你果然在這裡”,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感驟然湧上心頭,一定要用眼淚來發洩囘出來:
“陳劍臣,你怎麼在這裡?”
時空轉換,驀然重逢,不變的依然是彼此,依然是似曾相識的對白。
這一番變化落在大師兄他們眼內,紛紛表現出古怪的神情,實在想不到小師妹和對方居然是認識的,彼此的關係似乎還不淺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尤其是霍君,他看往陳劍臣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