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憤怒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半天才從牙縫裡擠住一句話,“一個小小的從七品官竟敢來搜查我裴家,你好大的膽子!”
楊善臉色一肅,他從懷裡取出一本文牒,挺直腰昂然道:“屬下官職卑微不假,但屬下是奉命行事,這是土地田畝監下發的監察令,屬下只是履行職責,請裴太保見諒。”
裴佑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他才恨恨道:“老夫已經回府,難道你們還要在老夫面前清查不成?”
“卑職不敢。”楊善躬身施一禮,不卑不亢地答道:“上面只規定我們入駐時間,卻沒有規定結束時間,如果裴太保覺得不便。我們可以暫停幾日,還裴太保一個清靜。”
說完。他立刻回頭吩咐道:“把已查清的裝箱帶走,其餘就地封存,改日再來。”
眾人立刻七手八腳收拾一番,留下一張所帶走資料的清單,調查人員隨即退出了裴府,陰雲消散,裴家的幾十名重要地裴家人物紛紛來到裴佑面前申訴。
“家主,他們清查賬簿還是其次。我們的土地已經被他們用紅線劃出來了。”一名白髮蒼蒼地族人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他們說我們裴家只能得一千一百頃土地,而且必須按標準分給各房,家主,這樣一來我們裴家真的完了。”
另一名族人也焦急道:“博州那邊也傳來訊息,我們莊園的土地上都插上紅木樁。上面寫土地田畝監封,我們莊園執事前去和他們論理,還被他們打傷了。”
“家主,你快想想辦法吧!當年我們裴家有十幾萬頃土地。當年減為一萬頃土地時你可是保證過,朝廷不會再動我們的土地,現在軍隊沒有了,土地也沒有了,你怎麼向裴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眾人七嘴八舌,口氣越來越犀利,皆有指責裴佑當年擅自答應交出軍隊的意思。裴佑的臉脹得如豬肝一樣。汗水從他額頭流下,他終於忍不住大喊一聲。“夠了,都給我住嘴!”
房間裡霎時安靜下來。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家主好大地脾氣,就好像所有的責任都在我們身上一樣。”
裴佑猛地回頭,只見幾年未見的四弟裴伽出現在門口,旁邊還跟著大哥的次子裴明耀,裴伽原是朝廷中書侍郎,後被左遷為魏州刺史,裴明曜因武圓衡的打人事件,也被貶為河東聞喜縣縣令,當年在爭奪家主的過程中,他們二人以及七十幾戶族人與裴佑鬧翻,一氣之下遷到魏州,分了裴家在魏州地兩千頃土地,作為條件他們沒有另立家主,表面上還是承認相州裴家為本宗,不料這次土地實名制對魏州土地也產生了衝擊,裴伽一系僅僅只能保留不到兩百頃土地,其餘全部要被拿走,氣急敗壞的裴伽和裴明耀趕到了相州裴府,卻正好遇見裴家清查,他們不肯出頭,就等著看裴佑的笑話。
“四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幾時把責任推給大家了。”裴佑望著他冷冷道。
不等裴伽說話,旁邊的裴明耀卻陰陽怪氣道:“二叔,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總歸是要找出責任人,既然二叔說不是大家地責任,難道這是我父親的責任不成?”
裴佑重重哼了一聲,不屑與他說話,這時,裴代見場面僵住了,急忙出面打圓場道:“現在是我們裴家生死存亡關頭,大家只有精誠團結才能渡過難關,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發生內訌。”
“這件事我自有主意,現在我要去莊園看一看,願意去的可一起去,不願去的就請約束好自己的嘴。”
說完,裴佑不再理會裴伽,大步向府外走去。
相州緊鄰黃河,安陽縣離黃河約兩百餘里,境內支流頗多,其中洹水橫貫其境,洹水兩岸分佈著大量良田,裴家在洹水南岸就有兩個大莊園,約四千頃上田,最近的一個莊園離安陽縣十里,不到半個時辰,裴佑便率領三十幾名族人抵達了莊園。
莊園修建在一望無際的麥田之中,此時正當黃昏,絢麗地晚霞照在滾滾麥浪之上,使人彷彿置身於金黃色地海洋之中,壯麗無比,裴佑心情複雜地望著這片豐腴的土地,他知道過不了多久,這片土地便不再屬於裴家,裴佑忽然慢慢跪了下來,用額頭去觸控這塊滋養了幾代裴家人地土地,幾十年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眷念這些麥田,或許是將要失去的緣故,他竟有一種難以言述地離別的惆悵,不知不覺,裴佑的眼角溼潤了。
這時,管理莊園的裴家子弟和幾名執事聽說家主到來,皆飛奔前來見禮,裴佑看了他們一眼,便陰沉著臉問道:“最近可有官府中人來過問莊園?”
管理莊園的裴家子弟嘆口氣道:“回稟家主,在十天前就有軍隊來丈量土地,他們要求我們配合,我們不睬,可是那些該死的佃戶聽說土地會分給他們,紛紛幫助軍隊指認,我們裴家的土地已經完全被軍方控制了,說是收割完麥子後就要全部收走,哎!”
一名執事又跑到麥田邊拔出一根木樁,遞給了裴佑,“家主,您看看這個。”
裴佑接過這根約兩尺長的木樁,只見上面用紅字寫著:土地田畝監封,用的是朝廷的名頭,裴佑默默地望著這根奪走裴家土地的紅樁,他心中忽然對張煥生出了一種深深的仇恨,他喃喃自語道:“張煥,你這次做得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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